三十五章 朝阳惊哗论时局(1 / 1)

杨东侨无论如何是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得如此凄惨,纵然败给莫问天这位括苍剑首不丢脸,但是杨东侨若知道孟家还有这般高手,定不会托大独身前来。

但不管如何,赫赫威名的飞鹰杨二爷此时已经死了,倒在了孟家的院子里。

孟云看着莫问心那柄滴血未染的白玉细剑,不禁有些发呆。这才是事了拂衣去,身藏功与名。

莫问心见着孟云的样子,道:“阿云,怎么了?”

孟云道:“不,只是为莫师兄剑术所惊。”

“想不到莫师兄剑术如此高超。”

莫问心笑了笑,说道:“非我剑术高超,乃是对战之前养了剑意,这人不知我已入境,所以才败给了我。若是没有蕴养剑意,怕不是此人对手。”

孟云道:“蕴养剑意,这是什么意思?”

莫问心道:“剑之一道,非力强者、气足者、技精者便能强于人,重要的是以心悟道,以意御剑。”

“剑,唯有剑意才能称之为剑,不然只是一件兵器罢了,不过是精于技罢了。”

“然而剑意,若能达到巅峰,便会爆发出最强的威力。”莫问心说着,轻轻抚摸了下自己的白玉细剑,“我曾学过一门蕴养剑意的功法,蕴养自己的剑意,在战斗时精、气、神皆超过平常,如此才能胜过这杨东侨。”

孟云道:“蕴养剑意然后瞬间爆发嘛?”

“嗯,可以这么说。”

孟云笑着问道:“那,一直蓄意,然后在一刻爆发,不就瞬间能成为天下第一?”

莫问心道:“非也,剑意之蕴养,不仅仅在于蕴养时间长短,同时也与个人心性有关。你且想想看,日积月累只为一剑,你便如一把锋芒欲露的绝世宝剑,如何能忍住不发?怕不是连目光都带着剑意。”

孟云了然,这倒是与自己的天雍篇有些相似,自己需要不断地加固紫府雪山,尽力使那爆发之力最大化。

孟云又问道:“那是不是整日与人动不动就拔剑之人,便不如这些蓄意的剑客?”

莫问心道:“非也,剑道万千,剑意亦有万千。有人的剑,在于蓄,蓄势待发而不可抵;而有人的剑,在于战,越战越勇千夫莫匹。此乃道也,非常道亦。”

孟云点了点头,然后立马起身行了一个大礼,道:“多谢莫师兄解惑。”

莫问心见着孟云恭敬地样子,有些好笑,道:“阿云如何行此大礼?”

孟云道:“我乃书院弟子,当尊古礼。莫兄此言,乃传道解惑,当以师礼待之。”

莫问心笑了,道:“阿云,你不错。”

孟云道:“不过此礼只行于方才,可不能影响我们二人关系啊。”

二人皆大笑。

一旁的许烟听此,嘟囔着道:“怎么就突然的对师兄行师礼了。”

孟云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莫问心一听,也点了点头,说道:“师妹,阿云说的没错。他这种时刻学习的态度,你就应当学习。”

许烟嘟着嘴,不愿理会莫问心的打趣。

孟云忙道:“许烟姐方才刚大战过一场,还学什么啊,来人,快快招待他们好生歇息。”

......

杨东侨死了,这个消息第二天被孟云放了出去。

孟云宣称:杨东侨强闯孟府,被孟府护卫击毙。

而孟云表示,孟家布庄此后不只限于染布工作,同时接受棉、麻、丝的原料,可以自己生产布料。

整个朝阳城之人皆色变,谁人不知孟云刚刚受了重伤,杨东侨独身要去灭了孟家。

结果现在却变成了杨东侨死亡,孟云却好好的在那里,反倒是孟家要开始开展新的商业了。

很明显,孟云演了一场大戏坑了鱼龙帮,直接坑死了鱼龙帮的二当家。

孟云这个名字,现在在人们的眼中,俨然变得比杨东侨这位黑道巨擘更为吓人。

而离了彭州的孟家,究竟如何杀死杨东侨的,这又成了一个谜,众人猜测纷纷,有人说是玉衡派长老出手,还有人说是杨东侨被毒死的,更有甚者说是孟尘在孟家留下了后手。

但无论如何,这个消息,对还在沉迷于孟家覆灭吞并孟家美梦的文家而言,如同晴天霹雳。

此时的孟家却没有去顾及文家的心思,因为孟家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

“少爷,门口有人递了名帖,前来拜访。”秀秀说道。

“哦?这么快便来了,是文家的嘛?”孟云问道,“若是文家,我怕不是还不方便露面......”

秀秀白了孟云一眼,道:“少爷,你可真坏,又在动心思坑害别人。”

孟云笑道:“嘿,你这丫头,怎敢说你家少爷的坏话,找打不成!”

秀秀一听,没有露怯,反倒挺着身子往前迎,道:“少爷你打吧,秀秀终归是你的人了。”

孟云佯怒道:“你这丫头,这都是同哪里学的话语?”

秀秀哼了一声,侧过脸,道:“你别问,还有,来的不是文家的,是崔家的。”

“崔家?”

这下子反倒是孟云纳闷了,崔家这时候来干嘛?

崔家虽说和孟家站在同一阵线,但一直以来一切合作都是交给了彭州,这位玉衡派弟子负责,崔家俨然是做了眯眼菩萨,什么事也不多问的样子。

现在来,莫不是见到了孟家的实力,有了新的决断?

孟云道:“秀秀,让阿飞把人带上来吧。”

是的,阿飞还没走。

孟云原本想着让阿飞在对付杨东侨的时候帮自己一次,演过一回便算了了二人的恩怨,却不想阿飞认为杨东侨之死与自己无关,认为自己还没有帮助孟云完成承诺,硬是留了下来。孟云也不多计较了,阿飞继续做车夫便是,这人能留在身边自是好的。

很快,阿飞便领着一个老者走了进来。

那老者穿着一件暗黄花大褂,留着山羊须,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缓缓地走了进来。初看还以为是崔家的下人,若非右手大拇指戴着一块色泽圆润的板纸,恐怕孟云也真将他当作崔家的管家一类了。

孟云忙道:“可是崔家崔仁公?”

那老者一听,便笑了,看这孟云道:“老夫崔望,孟云可认得老夫?”

孟云忙起身行了一礼,将崔望请到了高位上,才说:“小子不曾见过仁公,只是无端猜测罢了。”

崔望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果真是天资聪颖,不仅如此,还明礼法,汝父生了个好孩儿啊。”

孟云微微颔首,这年头有两种人被人称赞,一种使尊敬老者的,这是这个国家随推崇的情怀,另一种便是讲义气的,亦为人所称赞。

对崔望,这位崔家的太公,不仅仅是因为孟云自身的素养与教育所提出的要求,亦是孟云深知如此才能被人称颂德行,不失先父之名。

崔望道:“说起来,这倒是我第一次同你见面。当初,我那不肖孙子的那档子事,老夫就应该前来看望你的,你可莫要怪罪老夫。”

崔望所说的便是崔器当初与自己的争端了,虽说崔器所为过度了,但也只是那小子为人品行的问题,崔家在这方面已经是做到了最大的补偿,想不到崔望这时又提到了此事。

孟云轻声道:“崔公客气了,当初只是小孩子间的矛盾。”

崔望道:“确实,那个臭小子,明明都要到弱冠之年了,还是如此不成熟,不若你啊。”

孟云忙道:“崔公客气了。不知今日崔公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崔望眯着眼抚了抚须,道:“呵呵,你觉得我今日来所为何事?”

孟云一怔,看向了崔望,见崔望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只得道:“莫不是为了布庄之事而来?这布庄,我们一直有合作,而现在小子自作主张新开了一业,忘记禀告崔公,实在是小子失礼了,还望崔公莫怪。”

崔望笑了,道:“你父当初称我一声崔伯父,我们便也算是亲近,我称呼你阿云可好?”

孟云忙道:“自无不可。”

崔望说道:“其实,自我们这合作以来,老夫便从未过问。”

“无论是玉衡派派了谁人来监察,还是与文家商战,又或是鱼龙帮找了贼人来偷秘方,老夫其实都没过问。”

“阿云,老夫既然与你合作了,又如何会再去管你这新开一业?”

孟云有些尴尬,忙道:“那崔公莫非是问杨东侨之死?”

崔望眯着眼笑道:“你既能杀了杨东侨,那么他究竟是如何死的便不再重要了。你也是聪明人,老夫又何必与你虚与委蛇?”

崔望见孟云还有些犹豫,不愿开口,说道:“只管说来,老夫且听听你是如何看的,直言便成。”

孟云道:“唉,那烦请崔公恕小子无礼。”

“您先前未多过问,因为崔家家大业大,无论这布庄收益如何,其实无非是锦上添花,尤其是对于已经攀附上了凌家和玉衡派的崔家而言。”

“甚至是我孟家最后无论与文家都得如何,崔家都可以稳坐中庭,两不开罪,远远观望即可。”

“而现在,我既然能杀了杨东侨,于文家而言则是猛兽去其爪牙,甚至是有胜过文家的可能。”孟云顿了顿,看了看崔望的面容,却发现老人依旧含笑,不做任何表情。

孟云继续道:“于是您便认为,或许可以趁势而上,一举扳倒文家。原本于崔家而言,不对孟家出手便算是出于义了,且孟家最后的败亡亦是无伤大雅,但现在却可以利、义兼得,鱼与熊掌皆所欲也。”

“所以,您大抵是想与孟家扩大合作吧。”

崔望听完,笑了,说道:“阿云分析得有道理。老夫从来不曾来过孟家,确实像是你所言,稳坐中庭,远远观望。倒是应了老夫这名字,不是嘛?”

孟云忙低头道:“小子失礼了。”

崔望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老夫一直认为你可以胜过文家呢?”

孟云一怔,面部没什么表情,心底却起了疑惑,道:“崔公难道会相信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崔望笑了,说道:“自你能与玉衡派、我崔家化干戈为玉帛,我便知道你不同寻常。而后又敢与几乎整个朝阳城的世家作对,我就知道,你小子不简单啊。”

“所以,我从一开始,便笃定了你可胜。更何况,这么些天来,你的手笔难不成老夫真就不知道?”

孟云尴尬地笑了笑:“小子何德何能得仁公重视,额,不知是指什么?”

崔望板着脸道:“你还想瞒我不成?”

“莫非你忘了,我可是与朝阳侯是亲家?你大兄凌霜影都得称我一声外公!再者,那日玉衡派前来,你莫不是忘了还有崔器?”

“我那孙儿虽然不成器,又不是完全不谙世事,你们孟家背后可是还有绝情宫。区区一个文家,小小一个朝阳城,我还能认为你争不过不成?”

孟云尴尬了,现在一想,自己的一些底牌,好像确实在崔望面前坦坦荡荡。这崔望,当真像一只老狐狸,一直藏着什么也不说,却对大局看得如此明白,倒是自己太年轻了。

崔望道:“望之一字,非稳坐中庭远远观望,乃是透过现象看本质,你可懂?”

孟云忙躬身道:“小子受教了。”

崔望道:“只是啊,我可是没想到你小子能如此迅速地把鱼龙帮弄成这般地步,还没有借用到绝情宫一类的力量。看来啊,你果然非同一般。”

孟云道:“那不知崔公今日前来,究竟所谓何事?”

崔望道:“我啊,是来提醒你来了。”

见孟云诧异的样子,崔望解释道:“阿云,这鱼龙帮既然已经大伤元气,你看似胜了,却须愈发谨慎。若我所料不差,你怕不是想借着你背后的帮手一举拿下鱼龙帮?”

孟云沉默了,没有言语。

崔望道:“拿下鱼龙帮,怕是难咯,反倒是鱼龙帮接下来有可能不守规矩了,帮中二当家死了,这便是结了死仇!只是那游帮主明日下午才会回朝阳城,所以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而你此举,亦是对城中众家族亮了锋芒。年轻人,锋芒毕露是好事,却不是时候。”

“文家必然会对你提起警惕之心,原本只是在商业上的争斗,必然扩大到其他地方,扩大到政治层面,甚至有可能动用文家老爷子的关系。”

“这时候,你就该退了,该继续隐忍,继续做出苟延残喘之姿,如此才能一举拿下朝阳城。”

孟云听完,看着崔望,道:“所以,崔公是劝我退一退?”

“正是如此,若是不退,要不了多久便会有人找上门来了。”

孟云问道:“能有何人来?杨东侨入了我孟府,都死了,谁还敢来,便是那位游帮主,怕不也得掂量掂量。”

崔望摇了摇头,道:“非也,我所虑的乃是镜心堂。”

“镜心堂?”

崔望道:“这镜心堂,乃是大秦朝廷所设,于各郡县负责刑罚、治安之司。”

孟云了然,道:“那他管我作甚?”

“因为你杀了人,于城中杀人!现在城中皆传,你杀的杨东侨。秦律城中不得杀人,江湖仇杀当于城外解决。”

孟云道:“那杨东侨乃是土豪恶霸,我杀他是为民除害,不给我嘉奖便罢了,如何还抓我?”

“阿云,你还是不懂得。这镜心堂多年来,形同虚设,这也是为何鱼龙帮存在至今。那镜心堂堂主廖峰与杨东侨乃是多年好友,另外文家文晏清还担着官职,比一千石,他此时既然对你起了注意,又有了理由如何能不利用?”

“先前你不值得,现在便不同了。”

“于法,你违法了,于情,亦是很难。若是将你抓到了大牢之中,让鱼龙帮再找几个杀手去杀你,一切岂不是白费?他们现在不动手,只是不知你背后究竟是何物。”说到这,崔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孟云道:“所以,崔公才建议我退上一退?难不成我杀了贼子还要忍气吞声,这是什么世道?”

崔望听言,沉默了,一时不知如何回复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