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来到府牙,按惯例,由陆明抱来一堆事务让杨肆处理,别看北城府令只是个正六品的小官,却是堂官,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特别多,一点点消磨着杨肆的耐性。
‘罢了,就当修心吧!’
杨肆暗暗摇了摇头,如是安慰自己。
“咚咚咚~~”
可就在这时,堂外有鼓声响起。
杨肆不禁问道:“何人击鼓鸣冤?”
一名胥吏在外道:“回府令,有夫妻俩递上状纸,逞述家中未足月的婴儿失踪已有半月,特来请府令作主。”
“哦?”
杨肆留意到陆明的神色一变,不过并未多问,只是挥挥手道:“带上来!”
那胥吏先把状纸呈给杨肆,再返回去把人带了上来。
状纸写的很简单,看不出什么线索,杨肆又往下面望去。
堂下是一对年近三十的夫妻,泛白的衣袍打着补丁,面色腊黄,跪在坚硬冰凉的地面,神情紧张,那女人还强忍着泪水,双肩微微颤动。
“哎~~”
杨肆心头一软,叹了口气:“起来说话。”
夫妻二人相视看了看,诚惶诚恐不敢起。
陆明道:“既然府令让你们起来,就起来罢。”
“是!”
二人唯唯应下,站了起来。
杨肆道:“你们把详细经过给我说一遍。”
那男的突然鼻子一酸,抹了把眼泪,便呜咽道:“回府令,小人名叫陈平,这是小人娘子张氏,一个月前,我家娘子临盆,生下个大胖小子,全家捧在手上都怕化了,照顾的无微不至,可是就在半个月前,小人娘子带着孩子睡觉时,夜里醒来,一摸身边,孩子不见了,家里急的要死,一直找了半个月,都没找到,呜呜呜,求府令给小的做主啊!”
“夫君,都是妾不好,弄丢了孩子,妾干脆死了算啦!”
那张氏也忍不住大哭起来,就要拿头撞地,陈平赶忙抱住张氏,夫妻俩重新跪下,抱头痛哭。
杨肆转头问道:“陆先生,刚才我看你神色微有变化,此事是否曾发生过?”
“这…”
陆明略一迟疑,便道:“属下过会儿再与府令详谈。”
“好!”
杨肆点了点头,便向下道:“张氏,你把那天的情况详细述说一遍。”
“是!”
张氏哽咽着道:“那天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吃过晚饭后,相公去夜市卖炊饼,妾在家带孩子,做了些家务,给孩子喂了奶,哄睡了之后,妾也困了,于是睡在了孩子边上,可是当妾醒来,孩子就不见了…”
杨肆问道:“家里门窗可曾关好?”
“关好的。”
张氏不假思索道:“妾这半个月来,一直在想,应该是关好的,相公晚上出门,妾都是紧闭门户。”
杨肆看向了陈平。
陈平也道:“确实是关了,就是孩子丢失那天,小的卖了炊饼回家,门窗也是关的。”
杨肆又问道:“那你们为何次日不报,时隔半个月才来报案?”
陈平吞吞吐吐道:“因为前几年,好象也有婴儿丢失,报了官一点用都没有,小人是急慌了,就没想到报官,而且小人还听说,报官递状子要钱,想小人早晚卖炊饼,勉强糊口,哪来的钱递状子啊,这次还是街坊上的胡大婶好心,指点小人报官,又给凑了三个银币,小人才来试试看。”
杨肆顿时面色一沉,喝问道:“谁收的钱?”
一众胥吏面面相觑,没人敢说话。
“今日谁值门,叫他进来!”
杨肆厉声道。
“还不快点?”
陆明连连挥手。
一名胥吏急忙跑出去,带了两个人回来。
杨肆也不罗嗦,直接问道:“可是你们收了钱?”
“没有,没有,府令,您可别冤枉咱们啊,不信您问问他们?”
那两人神色一慌,矢口否认。
杨肆冷笑道:“本令连是什么钱都没说,你们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还说没收钱,是在侮辱本令的智商是不是?来人,把钱搜出来,交还回去,再各打四十大板!”
“府令饶命,府令饶命啊,下次再也不敢啦!”
到底杨肆打伤贺卫的余威仍在,那两人跪地大声求饶,忙不迭的把银币掏了出来。
阿亮和吴战下场,捡出三枚银币,交还给那夫妻,然后喝道:“府令有令,打,着实打!”
几名胥吏上前,摁住那两人,噼噼啪啪的照屁股打了起来,四十板打完,二人如滩烂泥般趴在地上,进气多,出气少了。
杨肆神识一扫,知道只是皮肉伤,没动着筋骨,挥了挥手,有胥吏把那两人抬了出去,便道:“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今日本令算是见识到了,平素你们在外面多收点钱,本令知道大家都要过日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万万没料到,竟有人狗胆包天,拦着牙门大门收钱,如果老百姓有冤不能申,连牙门都进不了,那要我们又有何用?
本令把丑话说在前面,这两人便是教训,再有下次,重打一百,若有谁敢去报复这俩夫妻,或者平时找些麻烦,乃至于找些地痞滋事,可别怪本令心狠手辣,知道么?”
“是,是!”
胥吏们噤若寒蝉,连忙点头。
杨肆又目光转暖,微微笑道:“此案已经立下,你俩先回去罢,本令会尽快着手,探查此案。”
“是,是,那小的就告退啦!”
夫妻俩也被吓坏了,施了礼之后,互相搀扶着快步而出。
杨肆这才看向了陆明。
“请府令稍待,属下去拿些卷宗过来。”
陆明拱了拱手,去往后堂,不片刻,抱着一堆书册回来。
杨肆仔细翻去,最初有婴儿失踪事件是从七年前开始,那时老皇尚在,齐王还只是郡公,断断续续,或者每月三五例,或者数月一例,看不出规律,至陈平夫妻报案,在北城失踪的婴儿,七年间足有一百八十来例。
其中肯定有些人家的婴儿失踪也未必报案。
杨肆倒吸了口凉气道:“这还仅仅是北城,如果放大到建康全城,怕不是七年内失踪的婴儿得有千人,怎么我从未听说过?”
陆明摇摇头道:“朝廷怕引起恐慌,勒令各级府牙淡化此事,不得宣扬,上一任的丹阳尹如此,世子亦是如此。”
杨肆再看向卷宗,凡是报案者,都是平民,最多家里较为富庶。
难怪!
封建社会拿人不当人,又不是权贵家里丢了小孩,有什么着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