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司徒依兰的印象中,叶凡是那种你不主动他很有可能就直接睡着了的那种人。司徒依兰不敢犹豫也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她总感觉这次不去她一定会后悔的。
一切事情办妥之后,花沐蓉洛轻灵和司徒依兰踏上了长安的归途。三匹快如闪电的战马飞奔在官道之上,马蹄猛地踏地扬起一阵雪花四溅,前蹄刚刚踏出后蹄已至。
三人骑马带着猎猎晨风急转,道路两旁的树枝被刮起,落了一地的碎雪。
就在几人正在赶往长安时候,荒原与大唐交界的山谷上方,凤和凰扑腾着黑色火焰的翅膀停留在云端上空。
“姐姐,这路线没错吧?”
“我怎么感觉我们飞偏了呢?”
凰皱着眉在空中嗅着什么,神情也有些懵圈。
“应该是没错啊!雪和白留下的痕迹指向是这条路线没错啊。”
凤有些无语,这雪留痕迹就不能重一些吗?毒和药都呆在天弃山脉没有跟来,自己和姐姐是不死妖凰啊,又不是狗,怎么可能能嗅气味跟上去吧。
半晌以后,凰终于指定了一个方向说。
“直飞,明天中午前应该能到。”
凤有些怀疑,低头看了看脚下密集的云朵,根本看不到地面。
“姐姐,没错吧?要是飞错了那我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长安了。”
凰笑了笑,再次指了指那个方向。
“没错,走吧,要是晚了少主估计就要抓狂了。”
凤闻言有些不屑,嘟囔着道。
“哼,那个死变态,要不是姐姐你拉着我去,我才不会去呢!估计他呀正在某个女人的怀里睡觉呢,就是个死流氓。”
“哦?是吗?那你现在回去吧,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嗯?姐姐你不会不知道我不认路吧,现在都出来了我怎么可能回去?不回,坚决不回!”
凰只顾自的往前飞,抿着嘴轻笑。
身后凤炸毛似的叫喊着。
“姐姐等等我!”
这时的叶凡还在临街四十七巷的老笔斋坐着等卫光明,颜瑟也好没来。两个人还没打起来,天也没黑,巷子外面也没有围着众多大人物。
第二天中午,颜瑟与卫光明决战在长安城外的小山上,叶凡遇见了徐玉玉,出了光德坊便碰上了许世和那八百将士。
小山上的决战已经结束了,卫光明和颜瑟双双不见,只剩一地的白灰。桑桑低头泣泪,只是按被风扬起的骨灰怎么看怎么都有点不对劲,只是桑桑过于伤心并没有细看。
符道之意的顶端,可以切开空间。而光明之力的顶端能后维持住破碎的空间,光的传播恰恰需要的就是空间,至于光明能不能创造一个空间或者维持住切开的空间就不得而知了。
她抿着嘴唇,没有哭泣,眼睛睁的极大,便是明亮眼眸里的情绪也不悲伤,而是平静至极的麻木。
山崖间一切甚至包括山崖本身都已经被被切割开来,被昊天的光明气息冷漠支撑着,没有化为青烟,只有一株树没有粉碎,没有被封进光明的镜子里。
二师兄和陈皮皮走上山顶,第一眼看到便是这样的画面,这幕画面将长久地存在于他们的心里,让他们以后在某些方面全无理由地选择支持这幅画的主角。
走到崖畔,二师兄看着身前流云,伸出手轻轻感知那两道已经快要完全散尽的气息,看了一眼裙摆垂地的小侍女,说道:“就让他们留在这里吧。”
“这是我老师。”桑桑摇了摇头,指着一堆灰说道。
她指着另一堆灰说道:“这是少爷老师。”
然后她低头说道:“少爷肯定想知道我老师长什么样子,肯定想再看一眼他的老师,所以我要把他们带回去给少爷看,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被风吹走。
宁缺再次掀起窗帘,望向陌生的土阳城,秋时带着书院诸生来前线实修时,曾经路经土阳城,只是那时夏侯借故没有接见书院诸生,队伍匆匆而过,他竟是没有仔细看过土阳城的风景,须知此间的景色对他有别样的意义。
意义在于土阳城是小黑子曾经生活和战斗过的地方,而小黑子是他凄苦难言前半生第一个真正信任的朋友,他看着路旁那个半掩着门的粮草行,看着城墙高处模样有些怪异的箭楼,想起当年在渭城时收到的那些来自远方的信,想起信纸上小黑子提过这些地方,也提过他在这些地方做过些什么。
小黑子已经死了,死在那场微凉的春雨中,就死在老笔斋对门的那堵灰墙下,宁缺看着车窗外的景致,想念着再也看不到的人,情绪有些异常。
“军部可以确认林零身份。”大师兄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说道:“不管夏侯认不认帐,单是下属在草原上组织马贼劫掠联军粮草这条罪名,便也够了。”
宁缺笑了笑,其实他并不是很理解大师兄为什么要带着自己来到土阳城。
将军府正门厚重宽大,长街洒扫干净,一应偏将校尉之属恭恭敬敬陪侍在侧,与环境相较,那辆马车显得愈发简陋不堪。
马车并没有在府门前停留,而是直接驶进了将军府,那些奉命在府外陪侍的边军将领愈发觉得震惊,心想车中究竟是谁,竟能有如此大的面子?须知夏侯大将军乃帝国军方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即便是宫中来人也没资格直驱入内。
没有在将军府前下车,还真是因为车厢中人的身份不一样,像大师兄这样的人物极少在俗世里出现,偶尔露面不过是惊鸿一瞥,真让人知道他来到土阳城,无论对朝廷还是夏侯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马车驶入将军府深处,在一片冬园畔停下,一名叫做谷溪的文士恭恭敬敬将三人迎入园内,宁缺看着这个人的后背,忽然摇了摇头。
夏侯大将军在园口石门下相迎,神情平静不知心境如何。
距离呼兰海畔之事已经过去了些时日,再次相见,双方很有默契未提那日之事,只是寒喧而入,仿若只是初见。
冬园里摆了一场家常宴,乌黑木案桌上摆着的只有淡雅小菜和三色米粥,案畔诸人沉默进食,没有人开口说话。
宁缺喝了碗米粥,夹了筷精致咸菜,又喝了碗米粥,又挟了筷威菜放进碗里,用筷尖沉默挑弄片刻,然后他忽然抬起头来,望向桌首的夏侯。
做为客人,这般直视主人非常无礼,做为书院小师弟,当师兄在场时自己先做动作有些无理,然后宁缺就这样做了,因为他实在是很想真真切切看一看这个人。
大师兄微异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笑继续低头吃粥,似乎觉得这粥比夏侯、比小师弟、比席间隐隐振荡的风云气息要有意思的多。
夏侯依然半低着头,端着粥碗缓慢而认真地进食,仿佛感觉不到宁缺的目光正像两把刀一样深深砍在自己的脸上,神情淡然自若。
宁缺静静看着夏侯。
此时的夏侯与呼兰海畔那个中年男人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面色依然冷如寒铁,双眉依然浓若墨蚕,双唇依然艳若稠血,然而一身霸道至极的威势,却尽数锁在身上那件寻常外衣之内,没有一丝向天地间泄出。
那件看似寻常的素色外衣不是盔甲,不是军服,却是大唐天子当年论战功时亲自披到他身上的御衣。穿着这件御赐素衣的夏侯,便不再仅仅是一位武道巅峰至强者,更是俗世里的大人物,帝国军方权柄最重之人。
宁缺默然想到,即便是书院,想要这样一个大人物做出交待也很难吧?
夏侯缓慢而认真地吃着碗里的粥,比大师兄还要慢条斯理,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结束进食,缓缓抬起头来,回望着宁缺的目光问道:“小先生为何一直看着我?”
宁缺展颜一笑,说道。
“因为大将军威武。”
这话自然是没有人信的,不过也没有人无趣到揭穿这种借口,除非是二师兄忽然来到土阳城,或许才会有兴趣批判一下双方的虚伪以及无礼。
撤下饮食,端上名贵的燕西黑毫茶,夏侯望向大师兄说道:“犬子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废物,就不唤出来让大先生看了。”
大师兄微微一笑,缓缓啜了口茶,在不需要说话的时候,他向来是不愿意说话的,因为他知道自己说话慢,别人大概不怎么喜欢听。
冬园内一片安静,只有寒冷的风吹拂着枝上的霜,发出簌簌的声音,像是箭羽擦过弓弦,像是战场上的泥土崩溅到坚硬的盔甲上。
夏侯看着茶盏里黑稠若血的茶汤,沉默了很长时间,手腕一振,送入唇中一饮而尽,长衫随风而动,说不出的豪迈随意,便若饮了一杯双蒸烈酒般。
茶汤入喉如血,大将军的声音愈发冷冽肃杀,金石之意大作。
“当年轲先生单剑杀入山门,我明宗子弟或死或遁,各自巅沛流离,苦不堪言,然我明宗本以强权立规矩,所以明宗中人畏轲先生如虎,却不曾厌恨之。
宁缺此时没有看他,只是看着面前那盏茶,茶盏里的黑色茶汤让他想起了很多陈年旧事,想起了那座石狮,想起了那些血,他在将军府里想着将军府,然后被这道金石之声惊醒,微微蹙眉,没有想到夏侯一开场便自承魔宗身份。
夏侯仿佛是看透了叶凡的疑惑,手中茶盏随意一放,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荒人已经不再信俸魔神,改信妖主。”
大师兄眼神一凝,嘴角淡淡散开笑意,心中明白了些什么。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