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走进地窖,里面早已没了暖意,原本坐在那里的人也离开很久了。
他果然还是走了吗?
他没有理由不走。
只是今夜的地窖,为什么忽然这么冷,又是一个人。
走近书桌,厚厚一摞羊皮纸突兀地放在桌子上,一眼就看到了。
该死的,竟然忘了明天要上课,今天还要批这群愚蠢的小巨怪的胡言乱语。
斯内普感觉原本就空空的胃在这些麻烦事的刺激下开始火辣辣地灼烧。
他大步走到书桌前坐下,视线稳定下来的第一刻,他看到了书桌上施了保温咒的晚饭。
他这算是什么,离开了还要留下给自己的晚饭,是在施舍自己永远也得不到了的东西吗?
哪怕心中并不生气,斯内普却觉得有些难受,他忽然对那个小孩儿看到自己使用一忘皆空时的一切感同身受。
作业旁边摆着一只千纸鹤,吸引了斯内普的注意力。
愚蠢的小鬼,他到底记不记得自己和他说过,斯莱特林的千纸鹤只能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啊?
哦,忘了,在今晚之前,他是喜欢自己的。
所以……所以他其实知道千纸鹤不可以随便送人?
曾经无数次礼物中精心放的千纸鹤清晰地浮现在斯内普眼前。
那些千纸鹤斯内普都有好好保存,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也许是想留下来在未来的某一天嘲讽傻小鬼连这么低级的错误都会犯吧。
可,自己似乎没有闲到这个地步。
手有些难以控制得颤抖着,指尖轻轻碰上千纸鹤。
在感受到千纸鹤的那一刻,千纸鹤忽然消散,发出蓝色的光芒。
光芒逐渐汇聚成一句话:我很抱歉。
对给你留下这么多麻烦,我很抱歉;对让你为难,我很抱歉……
但在斯内普的眼中,除了这两者,还有另一种意思——对于我无法坚定爱你而选择离开,不再靠近,我很抱歉。
误会本就是有苗头的,斯内普在经历了二十多年的痛苦后,他自然而然地认为不会有人为他多停留片刻。
即便是短暂地驻足,最终也还是会决绝地离开。
所以在面对林墨时,他依旧是这种下意识的想法。
这不是遂了你的心意吗?斯内普对自己毫不留情地挖苦着。
不过斯内普还是吃下了林墨放在桌子上的晚饭,只是尝不出味道,喉咙发苦。
用魔杖将所有东西处理后,斯内普将作业拿过来,想要批改。
看到那熟悉的字迹,斯内普的动作顿住了。
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斯内普将每一份作业都大体看了两眼,为了确认被批改过了。
斯内普甚至有一瞬间是希望林墨不要将所有的作业都批完的。
可让斯内普失望了,也让他迷茫了。
斯内普不知道林墨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自己已经认定他不会为自己停留了,但是现在却偏要给自己一点点希望。
斯内普煎熬在死刑和无罪释放这种天上地下的心理落差中,一时间内心慌乱。
地窖中烛火熄灭,斯内普靠在椅背上,手抚上眼睛和额头。
眉间隆起,印出痕迹。
心乱如麻此时不足以形容斯内普的不知所措,他一生中第一次爱人,却只能卡在这样尴尬的境地。
亲手推开,心又无法割舍;渴望月光,却又不敢触碰。
让他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他不走就好了。斯内普想着。
可他不走又凭什么等自己?斯内普有些无力地睁开眼睛。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觉得地窖闷得人喘不过气。
手撑着桌子站起,缓步走到地窖门口,将木门打开。
明明刚回来,却又想着出去透透气。
地窖里的一切,都能让他回忆起曾经发生的点滴。
木门上的石蛇没有同往日一样睡觉,眼睛一直注视着一个方向。
斯内普没有发现石蛇的异常,因为他看到了更令他难以置信的事——自己心心念念的小鬼竟然在地窖外的走廊里靠着墙睡觉!
林墨身上的幻身咒还保留着,只是为斯内普开放着,身上幻身咒的魔力格外突出。
起初,幻身咒在小巫师和斯内普面前是有用的,对于石蛇,他没有设限。
在石蛇的劝导下,林墨将对斯内普的隐藏也开放了,他想让他看到自己。
感受到幻身咒的魔法波动,斯内普似乎明白了事情的一切。
笨蛋小巨怪竟然用幻身咒躲起来看自己?
失去胸口那缕魔力的斯内普,心中再次被属于这个小巨怪的东西所填补。
“西弗……先生。”林墨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醒来的一刻没有应激反应,反而有点犯迷糊。
斯内普看着蜷起腿坐在地上的林墨,和记忆中的自己曾经的身影重合。
心中泛起心疼,曾经过去的就过去吧,他无所谓自己,可看到眼前的小鬼和曾经的自己一样,他只想骂自己。
“怎么在这里睡?”斯内普努力让自己话中的情感听起来平淡一点。
“想找你,又怕打扰你休息。”林墨错开斯内普的目光,低头回答。
斯内普想起千纸鹤变化出的那句话,意识到了那句“我很抱歉”的意思其实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令人悲哀。
那只是小孩子觉得自己做错事的道歉。
“我没有睡觉。”言外之意是你没有打扰到我。
原本要脱口而出的“你平日打扰你可怜的教授还少吗”被斯内普立刻咽回肚子里,变成了现在的这句话。
斯内普不是想怪小孩儿打扰自己,只是他这么多年说话一直是这样,冰冷且讽刺。
但在话说出口的前一秒,脑海中的想法令他恨不得揍自己:他做这些都是怕打扰你。
所以如果你说用这种刻薄的话来责备他,你就是愚蠢、怯懦和自以为是的混合物。
斯内普看到原本只留给自己的一个看起来柔软又委屈的发顶,突然变成毫无阻碍闯入自己内心的映着火光的天蓝色眸子。
“我……我可以进去待一会吗?”林墨想和他说清楚,也期冀他能给自己一点点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