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私?”顾炎武皱眉:“走私确实归本官管辖!”
顾炎武的官职是泉州府通判。
在明代,不同地区的通判职责不一样。
一般情况下,府通判负责管理官仓,督办税粮以及劝课农桑。
而境内有比较大的河流经过的府通判,还要负责管理水利。
沿海地区的府通判则要兼管海防。
如果说知府是市长,那么通判就是主管不同领域的副市长。
具体负责什么,要根据实际情况而定。
泉州月港是大明朝远洋贸易港口。
作为泉州府的通判,顾炎武不但要负责海防事宜,还要兼管走私一事。
李山向他揭发施琅走私,合情合理。
“你确定他走私的是火药?”顾炎武又问。
“确定,我看到一清二楚。”
顾炎武提醒:“朝廷对火药的管控并不是特别严,毕竟这玩意还可以制作烟花爆竹。所以只要数量不是特别多,就不能算走私。”
“多,太多了,至少有十几万斤!”渔民李山咽着唾沫说道:“前些天我亲眼看见他的人将火药密封装船,并亲自护送出海。”
“你是怎么看到的?”
“我当时就在码头上往船上搬火药,而且亲自搬了几十箱。”
“也就是说,施琅是你的雇主?”
“算...算是吧。”李山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你为什么要揭发雇主?雇主走私,你帮着搬货也算帮凶。”顾炎武开始寻找渔民李山的破绽。
他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确认案件的真实性,排除被人下套当枪使的可能。
听说自己是帮凶,李山顿时慌了。
他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我就是...就是一个干活的,怎么能...能算帮凶呢?”
“知法犯法,就是帮凶。”顾炎武继续施压。
李山更慌了,立刻跪在地上邦邦磕头,口中不停地说恕罪饶命之类的话。
看着李山发自内心的恐惧模样,顾炎武心里有了七八分把握。
他先是用言语安抚李山,等对方情绪稳定后才继续问道:“你为什么揭发雇主?”
“干完活他不给钱!”
“不能吧?”顾炎武心存疑虑,“这种钱他都敢克扣?没道理啊!”
见顾炎武有些不信,渔民李山急了,开始说道:“五天前的早晨,草民按照约定来到月港给一艘货船装货。”
“在搬运时不小心摔坏了一个箱子,里面的火药撒了出来。在看到火药的那一刻,草民才知道干的都是杀头的活。”
“搬完货物后草民去找工头要工钱,结果工头说草民摔坏了火药箱弄撒了火药,要扣掉工钱赔偿损失。”
“他还警告草民,说这船货物是施琅大人的。如果草民告到官府,就让草民吃不了兜着走。”
顾炎武眼睛转了转,“也就是说,你只是从工头口中听说施琅走私,并未亲眼看到他本人出现在船上对吧?”
“确实没看到施琅本人!不过那艘船挂着郑氏商号的旗,如果走私的不是施琅,肯定就是郑芝龙!”李山心怀恨意道。
“别胡说!”顾炎武的管家推了一把李山,“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吃错了饭只会拉肚子,要是说错了话,你我的身家性命可就没了。”
郑芝龙虽然是海盗出身,但是归顺朝廷之后个人势力发展非常迅速。
别说他所在的泉州府,就是整个福建的官员都要看他脸色。
现在李山把走私的事往郑芝龙身上扯。
如果查不出来倒还好,只需按照诬告处理。
如果真查出来了什么,郑芝龙知道后会把所有知情人全部悄无声息地杀死。
朝廷追问起来就说是身患重疾不治而亡,或者水土不服,亦或者巡查时落水淹死。
反正验尸的仵作是自己人,死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看着眼前这块烫手的山芋,顾炎武沉声又问“这艘船最终的去向是哪里?”
“出海去往东洋一带,具体去了哪里草民就不清楚了。”
“还有其他线索吗?”
“没了。”李山回答。
顾炎武陷入长久的沉思之中。
这件事可信度高吗?
按照规矩来说,无论可信度高不高都得查一查才行。
可问题来了。
施琅是郑芝龙的人。
这个泉州府甚至整个福建的官员都和郑芝龙走的特别近。
只要查,必然会惊动施琅和郑芝龙。
如果李山是在诬陷。
哪怕查明真相还施琅清白,施琅也会心存嫌隙,对以后的工作极为不利。
如果李山没有诬陷...
以郑芝龙的做事风格,他顾炎武已经离死不远了。
该怎么办呢?
他看着李山觉得对方不是烫手山芋,而是一箱即将爆炸火药。
他浇不灭,也跑不掉。
“老爷,”管家见状走了过来,“这件事要不先压下去吧?”
管家压下去的意思有两个。
一是找人把李山弄死,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二是让李山回去,拖着不查。
可问题又来了。
谁也不敢保证李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消息一旦泄露且走私为真,他和李山都会有生命危险。
“老爷,”管家再次小声提议,“李山大概率是在诬陷,念在他是初犯,把他打一顿放回去算了。”
“不行,”顾炎武拒绝道:“我虽不是君子,却也不能做出如此卑劣之事。”
又想了一会,顾炎武脑海中灵光乍现。
他对着李山说道:“本官会彻查此事,你暂且回去。切记,回去后守口如瓶,否则会有大麻烦。”
李山抬头看了看顾炎武,下跪告辞。
不等李山走远,管家便低声询问:“老爷,什么时候动手?”
“动什么手?”顾炎武白了他一眼,“李山确实是个麻烦,但是老爷我要把这个麻烦送给其他人。”
“其他人?”管家百思不得其解,“小的纵观整个福建,也没人敢接这个麻烦。”
“哈哈,”顾炎武放声大笑:“当然有,而且就在泉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