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董侯的威胁,陈诚是一点都不在乎。他虽然被封为了执金吾,理论上可以统领皇城之内的所有兵马,但是张让赵忠他们怎么可能把手中权柄分给别人?自然是一个人都没给他派。
他也不以为意,每天白天就来陪伴天子,晚上就回去睡觉他本来是想为天下百姓做点事情的,但是来了洛阳之后,发现根本就是无从下手。地方上的事情还知道一点,朝堂上的事情就是完全不知道了,就算是想去写个各个阶层现状的调查报告,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这个劳什子执金吾,做的一点意思都没有,还不如回辽西去的快活。最起码,怎么扯旗造反他还是知道一些的。从陈胜吴广开始,到张角兄弟,再到安禄山史思明,黄巢,李自成张献忠.......有时候他会想,历史书上写了这么多的反贼,难道就不怕大家学坏吗?
德阳殿中,今日张让赵忠都不在,只有段珪郭胜带着一些宫人陪在皇帝左右。
刘宏听到刘协的声音,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笑道:“董侯快过来,看父皇写的字!”
他今日感觉好了一些,于是让人拿来了笔墨,在殿中写了一会诗词。
郭胜在边上赞叹道:“陛下的字体,端的是笔力雄浑,远超先贤。”
刘宏呵呵而笑,他也觉得自己的字不错,就算没有到“远超先贤”的层次,但是也差不了多少了。
刘协“哒哒哒”的跑了过去,道:“父皇你写的什么啊?”
他扒着胡桌的边缘,看着铺在上面的纸张,念道:“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刘宏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恩.......是父皇写的词!”
“哈哈,”刘宏笑着道:“这可不是我写的,而是武皇帝的秋风辞。”
他接着往下面念道:“.........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念到后面,刘宏不禁感慨万分,吟哦道:“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他今年不过三十四岁,别说在后世,就算是在现在,也只能算是中年。但是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眼看得时日无多,自然会发出“少壮几时兮奈老何”的感慨。
刘宏哀伤了片刻,知道儿子现在并不能理会诗词中的意思,于是强打起精神,道:“董侯最近学了什么诗词没有?”
刚说完,他自己就笑了起来,道:“看来朕真是糊涂了,皇儿还这么小,还没开始学诗词呢。可惜,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刘协见父亲面露哀伤,不知为何也难过起来,他急忙道:“我也会写诗!”
刘宏听了大乐,道:“董侯像我啊!”
刘协夸下了海口,却圆不回来,急的金豆子在眼眶里打转。刘宏摸着儿子的头顶,道:“写不出来也没什么,以后跟着老师好好学就是。”
郭胜趁机道:“要不老奴派人把蔡议郎叫来?”
刘宏沉吟道:“蔡邕么?的确是妙有绝伦,但是........”
他摇了摇头,道:“算啦,等他过来,朕早就乏了。”
刘宏道:“董侯自己玩吧,父皇再写几个字。”
刘协闷闷不乐地走出了宫殿,踢踏着小脚,在地板上踩过来踩过去。陈诚见了,随口问道:“董侯好像不太高兴啊!”
“哼,你懂什么?”
“哈,”陈诚左右看了看,见附近没有什么大人物,便笑道:“我敢夸口,这世界上比我懂得更多的人还没有生出来。”
刘协当然不信,鄙夷地道:“吹牛!”
“哟嚯,你还不信了?”陈诚道:“我跟你说,你还别不信,我会的好些都是这个世界上别人都不会的,”
他屈起手指,道:“我会机械制图,会敲代码,会剪辑视频........好吧,这些都没什么了不起,而且现在也都用不上。”
刘协闷闷不乐地道:“用不上你说什么啊?你会写诗吗?”
“写诗?”陈诚低声道:“哈,我不大会写,但是我会背啊!”
“会背......那也行,”刘协眼珠子一转,道:“你背一首简单的给我听。”
“那你听好了,”陈诚清了清嗓子,道:“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怎么样?是不是极好的?我跟你说,别看这几句简单,那可是李白写的!”
“是李白写的?李白是谁?”
“嗨,反正只要是好的诗词,我就说是李白的写的,要不就是杜甫写的。”
刘协道:“你再背一遍给我听听。”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不是这首!”刘协生气地道:“你要是再这样,那我就不跟你玩了!”
“别介啊,我背还不成么?”
陈诚又背了一遍王之涣的登鹳雀楼,刘协这次记住了,然后跑进了大殿里面,大声道:“我有一首诗啦!”
皇帝手上的笔停了下来,笑着道:“什么诗啊?”
刘协背着手,道:“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更上..........”
刘宏刚开始还不以为意,只当是小孩子闹着玩,但是越听越是惊讶,连墨汁沾到了手上都浑然不觉。刘协背到最后,后面几个字一下子忘记了,在那里“更上”了好几次,就是上不去,不由得冲着外面急道:“上什么啊?”
陈诚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更上一层楼”。
刘协“哦”了一声,道:“........更上一层楼!”
刘宏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刚才听到的词句,好一会后在惊觉手上被墨汁弄脏了,他将毛笔放下,对外面道:“执金吾进来说话!”
边上的小黄门连忙大声道:“陛下宣执金吾入殿!”
陈诚走了进来,单膝跪下,道:“参见陛下。”
刘宏让他平身,问道:“刚才那首五言诗是卿做的吗?”
刘协在边上叫道:“是李白写的。”
陈诚笑道:“不是臣写的。”
刘宏沉吟了片刻,问道:“卿是魏府人,可是与党人有旧?”
陈诚道:“党人的名号我曾经听过,但是跟他们没关系,只是听人念过两句诗。”
听他说跟党人没关系,刘宏的面色好了一些,道:“哦,说来听听?”
陈诚慢慢地念道:“投门望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
边上郭胜段珪吓得立刻跪下,哀声道:“陛下!”
他们两人一跪,其他的小黄门和宫女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一样跪了下来。
张俭上书弹劾宦官侯览及其家属,这才引出了党锢之祸,因之而死的人数以千计。今天这事又翻了出来,搞不好又是一次大清算。
刚听陈诚念诗的时候,刘宏的脸色本来也变的很不好看,但是听他念完之后,反倒笑了起来,道:“执金吾真是不学无术,杜根又不是党人。”
杜根是汉安帝时期人,距今已经有五六十年了。他因为上书要求当时的太后归政,被太后下令处死,结果行刑人仰慕他的为人,将他放走了。杜根死的时候,还根本没有党人这个说法呢。
“咦,杜根不是党人吗?”陈诚挠了挠头,诧异地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刘宏看了边上跪着的郭胜段珪一眼,漫不经心地道:“都起来吧。”
他牵着刘协的手,道:“方才那两句诗不错,后面可还有?”
陈诚道:“后面还有两句,是: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去留肝胆两昆仑?”刘宏笑道:“好气魄!莫非也是李白写的?”
他注视着陈诚,道:“上军校尉说你武艺胜他十倍,朕还未见识过。你这就给朕.....和董侯看看你的本事。”
陈诚道:“不是臣自夸,但凡骑,步,射,便没有不精通的,陛下想先看哪一样?”
“军中将校,自当以弓弩为先。”
“好!”
几人出了德阳殿,刘宏命人取来箭靶弓箭等物,陈诚接过来后,总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里面光是表演射箭了。他拉了拉弓弦,眼角的余光里面瞥见郭胜正对一个小黄门低声说着什么。
不过他也不以为意,就算捅出天大的篓子,大不了仗着一身的本领杀出去就是了。武力超凡的人,就是这么自信!
拿来的弓是三石的强弓,只有军中勇士才能拉得开,但是在陈诚眼中也不过尔尔。他随意地开弓射箭,箭矢还没射到箭靶上,就已经拿起了箭匣中的另一根箭矢。
“啪!”
“嗡!”
箭矢上靶和弓弦震动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他反手取箭,正手上弦,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将匣中的二十支箭矢全部射出去了。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便是不会射箭的人见了,也得叫一声好。
箭矢全部扎在了六十步外的靶心上,陈诚也不去看,径直问道:“陛下还想看什么?”
刘宏笑道:“执金吾如此神射,其他的就不必看了。”
正说话间,张让已经带着数名小黄门赶了过来。刘宏见了,伸伸手,道:“张常侍也过来。”
待到张让走到了跟前,刘宏道:“陈卿武艺非凡,忠勇过人,你们以后好生辅佐董侯。”
张让一惊,连忙道:“老奴是因为执金吾刚入宫,所以才.....”
“好了,朕都知道了。”刘宏道:“也没怪你,你担心什么?鲍鸿死了,下军校尉的职务可还空缺?”
张让道:“暂时空缺无人。”
刘宏道:“那就让何苗转任西园下军校尉,他手上的越骑拨至执金吾麾下。”
何苗虽然是何进的表弟,但是向来和蹇硕等人交好,把他调入西园军显然能大大地加强蹇硕对西园军的掌控力。越骑则是北军五营之一,拨给了陈诚,也能削弱何进的兵权。这样一来,宦官和外戚的实力对比就不至于太过悬殊。
刘宏虽然耽于享乐,奢靡无度,但少时也是聪明好学,作有皇羲篇、追德赋、令仪颂等,还曾经开设鸿都门学,怎么可能不是聪明人?只是他的聪明才智显然没有用对地方罢了。
皇帝的一番安排打的张让措手不及,然而他急切之间也想不到反对的理由,只能附和天子的意思了。除了唐朝,历史上的宦官们无一不是依附于皇权才能作威作福,失去了天子的信任,对于宦官们来说就等于是死亡,是以张让不敢反对皇帝的决定。
刘宏又对陈诚道:“以后执金吾不当值的时候,可以多进宫来,教董侯一些弓马之术。”
陈诚能说什么呢?占了便宜就不要卖乖了,只能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