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门来,见赵云站在外面没走,陈诚笑着道:“子龙真是信人。”
赵云道:“都尉既然有言在先,在下自然会在这里等着。”
陈诚摆摆手,道:“你也别老是都尉长都尉短的,叫我陈诚就行,或者就叫文正。”
他靠了过去,低声道:“其实我这个都尉是假的,之前就已经没当兵了,现在就是一个白丁。此事我连中郎将都没说,满城上下就只有子龙你一个人知道。”
赵云愕然,左右看了看,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叫你文正好了。”
陈诚笑了起来,道:“这才对嘛。城中可有清净的地方?厮杀了许久,咱先歇息歇息。”
赵云道:“自然是有的,都.....文正随我来就是。”
他在前头带路,陈诚牵着马跟在后面。走了一会,到了一处荒芜的庭院中。赵云推开朱漆掉落了的大门,道:“这里原本是本地官员的官邸,后来遭逢大变,主人家不知逃亡哪里去了,荒了许久,最是清净不过。不过这里一点人气都没有,也不知文正你住不住的惯。”
陈诚笑道:“都是军汉,哪里有那许多讲究?我看这里就挺好。”
庭院中杂草丛生,廊檐下也堆满了枯枝败叶,柱子上挂着蜘蛛网,满布灰尘,果然是清净的很。他松开了缰绳,让战马自去院子里面啃草,自己用衣袖将亭子中石凳石桌上的灰尘擦了擦,道:“刚才在堂上没敢多问,子龙能跟我说说城中最近的情况么?再就是,我素来知道公孙将军骁勇善战,白马义从所向无前,怎么会被张纯军逼到这般境地的?”
说罢,他坐了下来,将手伸到衣襟里面,掏出了两条肉干,一只猪蹄,又掏出了一壶酒,两个酒杯,道:“来,子龙先吃杯酒。”
赵云目瞪口呆地看着陈诚从衣襟里面拿出了这许多东西,愣了一会,问道:“文正.....可是信奉太平道?”
陈诚将酒杯倒满,递了过去,道:“我对于道家是有些了解,却并不是黄巾,子龙怎么会有此问?”
太平道教徒起事之后,因为头裹黄巾,因此又被称之为黄巾军。据说黄巾军中的有些教徒,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有着很多神奇的法术。陈诚是明知故问,他分明知道赵云为什么这么问,却假装不知道。身上的铁甲收起来之后,他里面就只有一件布袍,哪里是放得下许多东西的样子?
赵云心中惊疑,却又不好追问。而且他这大半个月来每日里只有黑豆可食,确实是饿得很了,见到酒肉,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陈诚见状,笑道:“放心,都是上好的酒菜。”
他先端起一杯,仰头喝了下去。喝完后,还砸吧砸吧了嘴巴,道:“莫非子龙以为这酒中有毒不成?”
赵云受他一激,端起酒杯就灌了下去。凛冽的酒水顺着喉咙落了下去,火热的感觉瞬间就从胃部升了起来。既然喝了酒,那他干脆放开狐疑,抓起筷子连吃了几块肉,然后放下了筷子,道:“我军之所以被困在这里,实在是........”
他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显然是不愿意说上级的上级的坏话,赵云转换了话题,道:“城中尚有过半兵马,军械也不缺,只是粮草不济,战马........消耗殆尽,这才被困在了城中。”
“尚有过半兵马,那就是还有一万五千多人了?”陈诚沉吟了一会,道:“没了马匹,为何不向西突围?西边是群山,只要冲进了山里,敌人的骑兵便没了用武之地。”
赵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想来诸位将军自有主意。”
陈诚哑然失笑,道:“坐困愁城的主意吗?”
他见赵云面色难看,便又说道:“子龙怎么不吃了?可是不合口味?”
赵云推开面前碗碟,叹道:“酒肉自然是好的,但同袍们每日里忍饥挨饿,云又怎么能独自在这里享用?”
“原来是这样啊,”陈诚笑道:“没事,尽管吃。我还带了许多,等下让子龙带回去给大伙打打牙祭。”
赵云道:“如此,便先行谢过文正了。”
他身高八尺,食量颇大,饿了许久后,放开来吃,当真是风卷残云一般,光是肉食就吃了两三斤,酒却不喝了。见他吃的豪爽,陈诚更是欢喜,道:“食量这么大,想来力气也是极大,甚好,甚好。”
赵云脸上露出些许的不好意思,道:“让文正见笑了。”
陈诚爽朗地笑道:“我等军汉,能吃才是福。等杀败了贼军,我再好好宴请子龙。”
“咦,”说到这里,他心中嘀咕了一下,这句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错觉,一定是错觉!
赵云笑道:“等杀退了敌军,该我请文正才是。”
“哈哈,都行。”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公孙瓒也正在和麾下的将领议事。公孙瓒雄踞高位,沉声道:“刚才你们都听到了,援军只有一千人,而且短时间内朝廷是不会派出更多的援军了。你们有什么意见?尽管道来。”
关靖叹气道:“难为国让了,就那么点人,还巴巴的跑过来。但是他手中只有一千人,能勾引贼军主力前去攻打吗?城中食物若是省着点,还能支撑一段时间。把食物都发下去,要是决战不利,就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诸将中,有支持饱食几日,然后决一死战的,也有反对轻兵浪战的,便是公孙越和公孙范这这样的公孙氏大将,也持这截然相反的意见。众人吵了一阵,一起将目光投向上首,道:“请主公决断!”
公孙瓒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道:“要是朝廷还有援军来,我们尚可以坚守。但是现在摆明了派不出更多的兵马,我们还怎么守?马都快杀光了,接下来宰杀什么?正好伤兵也都快痊愈了,能用的兵力又多了些。”
他站起身来,在堂中走了两步,断然喝道:“我意已决,把食物都分发下去,让将士们吃饱养好力气,五日后和敌军决死战!”
众将闻言,不管是同意决战的,还是不同意决战的,都推开身前案几,站起身子,齐声应道:“诺!”
关靖见堂中气氛紧张,便笑道:“即便不能彻底击败贼人,抢些牛羊回来也是好的。”
闻言,公孙瓒哼了一声,转身向后堂去了。他既然走了,诸将也纷纷离开,去为五日后的决战做准备。
关靖见公孙瓒拂袖而去,不由得愕然。他拉住准备离开的严纲,低声问道:“严将军,主公怎么突然生气了?是我说错话了么?”
严纲被他拉住了袖子,挣脱不得,只得无奈地道:“关先生,刚才你那么一说,诸将决死的心思就淡了。也就是主公爱惜你,换做他人,说不定就以动摇士气的罪名斩了。”
关靖这才明白过来,他脸上露出懊悔的神情,松开了手,道:“我....我......我没那个意思啊,不行,得和主公分说分说!”
说罢,他一跺脚,跟着公孙瓒的背影就追了上去。
见到关靖火急火燎的走了,严纲不由得连连摇头。关先生足智多谋,忠义无双,但是并不会打仗,又喜欢乱发言......唉,他再次摇了摇头,走了出去。白马义从是公孙瓒麾下最为精锐的部队,虽然现在没几匹马了,但是谁说无马就不能打仗的?五日后决战,他们还是先锋!
而且,后世不知道多少人喜欢无马胜过有马呢。
陈诚和赵云交谈了一番,然后喂饱了战马,又睡了一整天,在天色将晚的时候,从西城门中冲了出来。张纯军白天忙了许久,才将混乱的局势按了下去,已经是疲了。虽然上面的将领大发雷霆,命令加强了戒备,不得再使官兵出入城中,但是那些疲惫的游骑兵哪里挡得住陈诚?
围城虽然有心理上的优势,但是住在野外的帐篷里,又怎么比得上住在城里很舒服?那些胡人倒是习惯这种生活,但是他们战斗力太差了。叛军士卒能战,可是人数又太少了。
仗着马快弓强,陈诚射翻了三名敌军,从营地间的空地上冲了出去。
最大的营地中,听到士兵来报,说是有一骑冲破了拦截,逃了出去,张纯气得踢翻了身前的案几,大骂道:“你们都是猪吗?猪都比你们聪明!说了要加强戒备,加强戒备,这倒好,一天之内,让人进进出出!”
“把我们这里当什么了?茅厕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一把抄起长槊,狂怒道:“追,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非宰了那厮不可!”
说罢,他冲出大帐,跳上马背,打马冲了出去。在他身后,叛军骑卒纷纷踩着马鞍上马,用鞭子抽打坐骑,跟了上去。还有一些将校,大声呼喝着,驱使着乌桓人上前去拦截。这些胡人,虽然攻城不行,野战也不行,但是从小生活在马背上,骑术是一个赛一个的精湛。只要不是刚正面,他们还是很有用处的。
像是现在,追杀官兵骑兵就用的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