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城外的军营本来可住千人,但是里面只有有三百多不到四百名名士兵,这还是加上了陈诚带回来的几十名痊愈了的伤兵,才有了这么多人。陈诚对此很是不解,问道:“兄长好歹也有一县之地,怎么只有这么些士兵?”
刘备叹气,道:“自黄巾肆虐之后,冀州疲敝,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哪里还能养兵?只能将跟着我来平原的士兵遣散了大半。”
陈诚笑道:“再疲敝,田地还在那里,是没有人手耕种,还是田地的产出变少了?”
刘备道:“田地一两年没种就荒芜了,这两年的税收比之往年少了许多。”
陈诚笑笑,道:“原来如此。”
刘备觉得陈诚似乎有言外之意,但是仔细想想却又好像没有,他将心沉下来,道:“昨日吃酒时,文正拿出了许多作物,说比麦子和稻谷的产量高,却不知道......”
陈诚一愣,随即反映过来,道:“兄长是要在平原种植?”
他盘算了一遍,道:“胡椒,玉米,土豆,豌豆,大蒜,香菜,这些都是有的,也能在这里种植。兄长要是想要,我就都留下一些。”
刘备大喜,道:“那我就代平原百姓谢过文正了。就算是产量多上一成,也能少让百姓挨饿受冻。”
说到这里,他又有了一些迟疑。陈诚见刘备语出至诚,知道他虽然功名之心太盛,可也是真的爱惜百姓,便笑道:“我知道兄长的意思,这样吧,我在平原多留一个月,待教会本地人怎么种植后再走,怎么样?”
刘备后退一步,敛衽下拜。陈诚连忙将他扶了起来,苦笑道:“我也知道百姓生活艰苦,但是这些东西.......未必就能让他们过得更好了。”
刘备正色道:“文正此言差矣!田中若能多产一分,百姓便可多得一分。青黄不接之时,就算是一分的产出,也不知能活多少人!”
陈诚摇摇头道:“把产出做大当然是好的,但是现在的问题不在于产出总量,而在于分配方式啊。”
刘备的眉头一皱,问道:“何意?”
陈诚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被刘备疑问,干笑道:“失言,失言。”
刘备于是不再相互问。
此后大半个月里面,陈诚便将土豆胡椒玉米等作物的种子留给了县衙中的几个老兵,并教了他们种植的方法。实际上,在种地方面,人家比他强的多。他只是说了个大概,人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毕竟,这年头的统治阶级都是号称耕读传家的,耕种和读书可是最重要的事情,除了极少数人,就没有不懂种地的。
当然,陈诚也有让人佩服的地方,比如沤肥,套种,轮种等方式,他人只是模模糊糊的有个概念,他却能说出一大堆的道理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陈诚心道:还好哥们生物学的不错,什么光合作用之类的还记得不少。
除了种地,他有空的时候就在军营中看张飞和关羽练兵。这两人都是后世称道的熊虎之将,训练士卒的手段让陈诚觉得涨了不少的见识。但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味,不是说关长二人的练兵手段不好,而是他老是想起了政委和盖世太保来。
校场上,张飞吼声如雷地训斥着士卒,陈诚却是在琢磨。如果是他带兵,应该会怎么做?
很快,他就想到了好些要注意的事项。第一条就是:足食。只有让士兵吃饱了,才能训练好,才能打胜仗。这好像是废话,但实际上并不是。如何保证士兵有足够的食物,这是一门很大的学问。
第二条:甲坚兵利。李世民就说过,他能打胜仗,就是靠着“甲坚兵利”这四个字。这好像也是废话,武器要好,这也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并不等于能做到,明末萨尔浒之战,大将杜松被一箭爆头,兵部发下来的头盔像是纸糊的一样,这叫人上哪里说理去呢?有大佬气不过捅到了朝堂上,结果还是不了了之了。
陈诚正在瞎捉摸的时候,大营外忽然有一骑冲了过来。骑兵在马背上大好道:“陈先生何在?县令有事相召!”
“哦,”陈诚除了营地,问道:“刘县令找我有什么事情?”
那骑卒是刘备的亲兵,和陈诚是相熟了的。他笑着道:“听说是幽州有人给先生带了书信过来,是以县令让我叫先生回去。”
好嘛,陈诚当时就乐了。大半个月前,是他给刘备带信过来,现在就有人给他送信来了。骑马回到了城中,刚走进县衙,陈诚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上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道:“魏冉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魏冉,眉眼还和之前一样,没有丝毫的改变。魏冉笑道:“田校尉有书信给先生,知道我和先生亲近,就派我过来了。”
陈诚疑惑地道:“莫非是田校尉有什么事情?”
魏冉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进来说话,”陈诚推开房门,将一袋子竹简接了过来,沉甸甸的分量不轻,心中不由得更加的疑惑了,“写信要写这么多么?”
随手打开一卷,上面写的却是田豫对于用兵的感悟。之前离开的时候,他将自己从军以来的心得体会都记录在了竹简上,并且送给了田豫。在竹简上他写了好些问题,田豫送过来的信中,多半是对于他提出问题的解决方式。
陈诚失笑道:“田校尉也真是的,写个信还写这么多......”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渐小,眉头却是紧皱了起来。将竹简快速地扫了两眼,陈诚一言不发地放下,打开另一卷快速地看完,接着又是另外一卷。将袋子里的竹简全部看完后,陈诚用手指敲了敲案几,似乎是想些什么。
魏冉见状,便道:“书信既然已经送到,那我便先告退了。”
陈诚瞟了他一眼,道:“急什么?来都来了,就在这里多玩几天。”
魏冉苦笑道:“下次吧,家中有些急事,得早点回去。”
陈诚冷笑,道:“说罢,田校尉那边出了什么事?”
魏冉一愣,道:“确实没事,我就是来送信的。”
“哼,”陈诚将手中的竹简往案几上一扔,道:“你不说难道我就不知道了?骑马去幽州也要不了几天。还是说你自信骑术比我更好?”
魏冉见推脱不得,便拜伏在地,道:“不是有意欺瞒先生,实在是校尉严命不得透露。”
陈诚不耐烦地道:“起来说话!”
魏冉站了起来,低声道:“公孙瓒将军出兵辽西,中伏打了败仗,现在被围在了管子城。田校尉正准备出兵救援,但是他手中兵少,恐怕不能生还,便让我将信给先生送来,免得他死后信件遗失了。校尉不日就要出兵,我要是不早点回去,就赶不上了。”
公孙瓒那么勇猛,居然吃了败仗,还被人包围在了城里面?怎么听起来像是关羽败走麦城的剧情?陈诚心中震惊,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问道:“消息是什么时候传回来的?”
魏冉答道:“六日前。”
“那就至少被围了半个月了,敌人兵力多少?”
魏冉回道:“据说有七八万。”
“公孙瓒带了多少人?”
“不到三万。”
“哼,公孙瓒不是很能打吗?这么多人是怎么打败了的?算了,你不说我也能猜的出来,无非就是诱敌深入,断敌粮道什么的。”陈诚站了起来,问道:“田豫现在手中有多少人?”
“六百。”
陈诚恼怒道;“他手上就六百人,就想出兵去救公孙瓒?州中的兵马呢?难道他们都是死人?”
魏冉吭哧道:“公孙将军把州中的精兵都带走了。”
陈诚无语,好一会后仰天叹息道:“公孙白马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就算州中精兵为之一空,那也不能带着六百人就去碰人家的几万人。”
他摇了摇头,道:“那不是去救人,是去送死。”
魏冉低声道:“就因为是去送死,所以校尉才不让我将情况透露给先生的。”
“哼,”陈诚冷哼一声,道:“见小敌怯,见大敌勇,他倒是有光武帝的风范。”
魏冉瞠目结舌,不知道陈诚在说什么。陈诚又问道:“田豫是想去送死,你呢?也是要回去陪他送死?”
魏冉挺直了胸膛,道:“大丈夫死则死尔,又何惧乎?田校尉肯为公孙将军而死,难道我就不能为了田校尉而死吗?”
陈诚注视着魏冉,后者昂首挺胸,慷慨豪迈,绝非作伪。他沉默了好一会,道:“我知道了。你等我一会。”
说罢,他起身去了前院,对正在办公的刘备道:“今日有些急事,想借兄长的坐骑一用。”
刘备抬起头来,讶然道:“什么事情这么急?我让云长去帮你。”
关羽和张飞轮流在城外军营中值守,今日张飞在城外,关羽便侍立在刘备身后。听了刘备的言语,关羽朝陈诚点了点头。陈诚心中一动,想道:关云长予以非凡,若是有他相助,定是如虎添翼。但是此行太过危险,还是算了。
于是他摇了摇头,道:“些许琐事,就不麻烦关二哥了。”
刘备便道:“那文正早去早回。”
陈诚辞别了刘备,去马厩中将战马牵了出来,对等候在门外的魏冉道:“事情紧急,我们就快点赶回去。”
魏冉惊喜地道:“先生这是?”
陈诚哼了一声,低声骂道:“你们都不怕死,难道我就是怕死的人?”
说罢,他腿上轻轻用力,胯下战马和他心意相通,立刻甩开四蹄,向城东冲了过去。见状,魏冉连忙打马跟上。两骑风驰电掣般的冲出了平原城,跑上了无边的旷野,只留下了一长串的烟尘。
“一名汉军骑兵加入了你的队伍。”
县衙中,听到门外的马蹄声远去,刘备抬起头来,道:“文正去得倒是急。”
关羽忽然开口,道:“他的事情很麻烦,要不我骑马追上去,如何?”
刘备想了一想,摇头道:“他一直不肯说自己的出身,肯定不想让人知道,那我们还是不要打听了。”
陈诚和魏冉两人,带着两匹备用的马匹,换马不换人,一口气跑到了南皮,稍微歇息了一会,用膳和饮水过后,又继续上路。魏冉担心马匹会受不了,道:“先生,再这样下去,马会累死的!”
陈诚却道:“放心,死不了!”
可不,“骑马与砍杀”总有个经常遭人吐槽的地方,就是马匹的体力无限。只要是“预言之子”和他麾下士兵的坐骑,就永远不会有体力耗尽的问题。两人除了补充食物饮水和方便,就待在马背上没有下来过,从南皮赶到幽州,只花了一天的时间。
结果一打听,田豫已经带兵往管子城去了。陈诚骂了一句,找当地官员要了两套铁甲兜鍪,以及环首刀和长枪弓箭,特别是箭矢,他额外多要了十几袋。当地官员听说他们也是去救援管城的,二话没说,就从武库中把东西拿过来了。
公孙瓒出兵辽西,结果兵败被困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整个幽州,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只要说是去救援管子城的,官吏们都是大开方便之门。而且陈诚在军中混迹了一段时间,也不是没人认识。
他们拿到了武器装备,又是一通急追,终于在肥如境内追上了田豫的军伍。
肥如县在秦皇岛附近,处于辽西走廊的边缘,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卢龙镇所在的位置。这里地势平坦,到管子城只有一百多里的距离。如果是陈诚带的少量骑兵,一天就能在平原上跑出一百里。但是肥如到管子城之间有着连绵的山脉,山中道路狭窄,就算是急行军,也要两三天才能到。
如果要绕路,那就要走上更多的时间。
田豫听到后军来报有人追了上来,担心是胡人的探子,亲自带领骑兵迎了上去,却见到是陈诚和魏冉,他愣了一愣,挥手让亲兵放他们过来。
他叹了口气,对冲到身边满身烟尘的陈诚道:“你们不应该来的?”
陈诚笑道:“校尉真是豪气,这时候了还学古龙。不错,但我还是来了。”
田豫没理会陈诚的胡言乱语,道:“我搜罗了郡中的兵马,也只有一千人。胡人战力虽弱,却有数万之众,只怕.....”
“将军!”陈诚打断了他的话,举起了手中的强弓,喝道:“凭着某家手中的这张弓,一千个来一千个死!”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田豫,又道:“区区几万杂胡罢了,不过是些蝼蚁罢了。蝼蚁虽然多,咬的死老虎吗?看我伸伸手指,将他们碾死!”
田豫还待说些什么,陈诚低声道:“士气可鼓不可泄,校尉慎言!”
田豫这才明白过来,于是故意高声道:“不错,几万个杂胡,随随便便就打发了。看来这次是上天眷顾,才让我们有了立功的机会!”
他虽然这么说,却又低声问道:“真的能打赢?”
陈诚将眼睛一横,大包大揽地道:“你只要听而我的,定然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