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家的女眷奴才被一一发卖。
然而人越来越少,荣华却无人问津。
谁敢买她?
带回去做奴才,当做猪狗使唤,倒是解气,可谁知道朝廷放她出来的意图?万一朝廷就是用她来钓鱼,看看是谁与反王暗中交好,看看谁敢来捞反王的女人?万一朝廷是故意想要用发卖来折辱她,来警告所有心有反意之人呢?
使不得,使不得!
带回去做小妾,听着倒是挺美,毕竟这女人是反王,废太子享用过的,摆着当玩物也有面子,可她毕竟是虞博鸿的女儿,与当今皇后一脉,万一太伤颜面,那便是得罪了当今大周最有权的一帮人,那不是找死?
不敢,不敢!
买回去摆着看着玩?想想是有意思,可这岂不是与朝廷和百姓都对上了?恐怕都得被骂死。天天都得有百姓往家中扔臭鸡蛋,有人吐口水吧?
没意思,没意思!
就这样,偌大的发卖台上,纵是内侍扯着嗓子叫卖,纵是跟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可全都是在抱胸笑骂的看客。荣华被人评头论足,叫人任意编排辱骂,她的自尊,就这么被人踩在脚下摩擦又摩擦。
不仅如此,她的表姐妹们,姑婆婶娘们,一个个不是哭闹就是求饶,她们临走都还不忘诅咒荣华,极尽刻薄和狠毒。是老太太和廖文慈勾结反贼,她们压根是蒙在鼓中被牵连,眼下老太太和廖文慈都死了,她们不咒荣华咒谁?
荣华只能捂住耳朵,不看不听不想。
一直到日落,就连农庄干粗活的哑婆子都被人买走了,除了瞎了的叔婆和寡妇姨娘,便只她没人要。
她们又被带回了牢中。
从囚车出来,她便叫内侍给踹了两脚。
那太监直骂她“丧门星”,害他明天还不得歇。
后来牢头告诉她们,明日她们将被继续发卖…
牢中,瞎叔婆冷道:“你该去死的!”
寡姨娘:“你不死,就得在活地狱里!”
荣华呸了声:“你们也没被买走,怎不去死!”
“我老太婆瞎了看不见,买回去供着吗?”
“我是寡妇,谁家不怕犯忌吗?”
“你与我们比?”
“你这么丢人的苟活,简直是不要脸!”
“你赶紧死吧!我们与你在一起,都只想找个地洞钻!”
“没了毒药,你可以咬舌!可以撞墙!可以绝食!可以撞栏杆!”
“你还可以明日撞那些侍卫的刀!”
“算我们求你,你死吧!”
荣华哭了笑,笑了哭。
怎么?所有人都在骂她!所有人都在咒她死!所有人都抛弃了她!
可她不想死!
娘受那么多苦,都没说死,她怎能轻易去死?
老太太当日都能在先帝眼皮下忍辱负重那么多年,她怎能死?
娘和老太太一直告诉她,好死不如赖活,只要有一丝机会都要往上爬,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而且她怕死,她也没勇气死!
“我不死!我凭什么死!”她甩了甩头,“你们都想我死,我便更不能死,我不能让你们如意了!”
荣华更因此下了决心…
接下来的两日,她渐渐有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头,任是被骂被打被诅咒,都那么坚持了下来。
卖不出去的她们自然没有吃朝廷闲饭的道理,又被按着惯例发送去了浣衣局。
“以后,你每做五天工,再去发卖一次。”
这一回,荣华真的想死了。
她就是不愿干活,她连自己的衣裳碗筷都不想洗,何况是给别人?
堆积如山的衣裳,她洗不动。可洗不完就没饭吃,不吃饭就会死。
而她的饭也常常被人拌上了泥,混上了石。
整个浣衣局,连女工们都敢欺负她。
体力上和精神上的摧残,对她来说都是折磨。
又是五日,她再次被送去发卖。
与上次一样,人倒是围了不少,可就是无人出手。
在经历了一整日的各种侮辱唾骂后,她又被带回了浣衣局。
如此反复几回,她被磋磨着好几次想要跳进水里去溺死算了。可她不敢死。
终于,在又一次发卖中,有人选中了她。
荣华抬眼,买她的是个公子。衣着考究,发簪和腰佩都是白玉,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相貌么,虽比不上当年俊逸的朱永昊,但也算不错了。她眼中一下泪眼迷蒙,蕴了丝情意看了去…
荣华被带回了一个宅子。
她打听到,那家主人姓侯,是南方来的富户。
买她的是五公子,家中的老小。
她被带去沐浴更衣。
荣华笑了,给她的衣裳是绸缎而不是粗布。所以,她摆脱做苦力的命运了。哪怕是个妾,也比此刻强多了。
一个多时辰后,月上柳梢时,有下人来喊她。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虽哪哪儿都不满意,但这已是她经过妆扮后,最好最艳丽最娇媚的状态了…
然而,她以为是去侍寝,却没想到是去陪酒。
偌大花厅里,坐了十几个男人。
男人们一齐看她,可眼中并无半点色意,纯粹只是把她当猴耍,纯粹就是恶心她。
她这才知晓,那侯五之所以买她,只是因为与一众交好的纨绔玩游戏输了,不得不答应赢家要求,才瞒着家人将她买来。而她所在,也不是侯五的家,而是一处别院。
见她进门便是“大方得体”的笑,还花枝招展,涂脂抹粉,步履翩翩,一众男子对她鄙夷至极,更是百般刁难。
笑她不知天高地厚,还这么风骚,莫不是觉得躺人身下也光荣,想卖的是身子而不是劳力吧?只可惜,他们宁可去逛那青楼,也不愿脏了自己。
咒骂她水性杨花,男人都死了,她就是个寡妇,却还搔首弄姿,追求享乐,连基本的妇道都不守。
又骂她娘就是下贱人,嫁了一个又一个,偷鸡摸狗,无所不敢,为娘的如此,做女儿的能好到哪儿去。
还骂她一家子死绝,可她有脸一人苟活,本就是个没节操的。
众人原本只是拿她取乐,但说着说着,家国情怀上来,倒是都带上了些义愤填膺。最后竟是说定,既然她到今日都还为了生存,为了吃香喝辣这么努力,那么今后,每两天将她转手一次,让她以后专门伺候每一家的恭桶,让她用洗涤脏污的方式,为她男人和亲娘做的一切赎罪。
说还可以将她往外转卖,知道她专职洗恭桶,一定会有络绎不绝的人来预定,到时候接力,让她洗遍京城恭桶。
众人哄堂大笑。
这么多人,无一人站她,就连伺候酒水的陪酒女也都对她目露鄙夷。
能不鄙夷?到了这种时候,这女人也没有一点想死的意思呢。真是绝了!
荣华再次抬起头时,却森森一笑:“我确实家教不好,谁叫我爹不管我?我爹,他宠妾灭妻你们不知吧?我爹为了虞荣安的生母亲娘,连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过门,还是先祖皇上赐婚的媳妇都一直欺压,对我这个嫡长女,对家中嫡长子也一直打压,你们也不知吧?我爹这叫忠臣?是忠臣还会忤逆了先祖皇上?是忠良还会不顾礼法?是你们被骗了!”
反正也要入地狱,那陪着自己的人,自是越多越好。
虞家人都一飞冲天,就看看他们的名声会不会扯他们下来!
众人叫她突然的发言一愣,一时面面相觑。
“我那个庶妹虞荣安,当今皇后,为了帮她娘上位取代我娘的位置,将一盆盆的脏水泼到我娘头上。那些罪名都是莫须有,那葛氏的长子也是来历不明,你们不知吧?呵,若不把我娘逐出虞家,她娘怎么成将军夫人?她又如何嫁朱承熠?也是你们被骗了。”
荣华见众人惊骇的表情,心下略有得意。
“虞荣安啊,她才是承了她娘的水性杨花。朱永兴求娶过她,朱永昊求娶过她,朱永泰和朱永宁也都求娶过她,这些你们都没听说?她和于彤青梅竹马,可她为了前程抛弃了于彤。后来又与朱承熠勾勾搭搭,她处处留情,四处是她相好,连将军府我爹的两个心腹也对她唯命是从,只怕朱承熠都不知她有多浪荡。所以你们啊,更是被她骗了。”
荣华越说越起劲,这样的报复,倒也痛快!
那边侯五已经反应过来,吓得一身冷汗,指着荣华,“来人,来人。”
荣华哪里会停:“还有朱承熠。他为了攀附我爹,为了哄骗先帝,一直做狗来着…”
“堵上她的嘴!快!”不止是侯五,在场众人都反应了过来。
这女人究竟在说什么?
她不要命,他们还不想死!
编排皇上皇后先帝先祖皇上,传出去他们都要倒霉。这些话,别说一听就荒谬,即便是真的,他们也不想听!
众人这才知晓,他们为了寻乐子,这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怎办?”
“不能让她胡说,到时候咱们都脱不开关系。”
“给她喝点哑药?”
无人应答,众人也不多言。
只有一种人,才不会胡说八道。
第二日,侯五向官府去报,说刚买来的女奴荣华死了。官府来人看了,判定荣华是吃多了饭,撑死的…
荣安早知会有这么一日,听到这消息,还是叹了一气。
何必呢?当日给她那毒药,她就干脆喝下,何至于受那么多苦。
“找人去把她的尸身从乱葬岗带出,找个地方,简单埋了吧。”荣安难免感叹命运这东西。前世的她,连个属于自己的墓都没,今生彻底反了过来,一无所有的成了荣华。但看在爹的面子上,荣安还是给了荣华最后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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