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想知道廖文慈的动向,这才是她要和荣英谈的主因。
可荣英提起廖文慈时,却是一肚子的怨气。
准确说,他知道的并不太多。
从朱永昊府中回廖家后,他便气恨上了廖文慈,当时他赌气,一整天没与她说话。
第二天晚上,廖文慈在窗口哭着请他开门。
他怨气未消,并未搭理。
廖文慈又说什么“要离开了”、“要去远方”、“下次见面不知何时”、“不想留遗憾”…这些话出来,荣英只觉心烦,觉得是娘哄骗自己开门的招数。
之后,娘又说了不少叮嘱他这个那个的话,让他保重,多听老祖宗话,有机会帮帮荣华,等有机会会给他写信云云…
说完这些,廖文慈便哭哭啼啼离开了。
荣英依旧不爽。她废话那么多,就能弥补他受的苦?她叮嘱这么多,是准备再嫁还是什么?自己再怎么也得晾她个十天八天,让她好好反省!
荣英当时蒙头就睡。
然第二日一早他才知,娘已经不在廖家了。半夜就走了。是真的走!毫无踪影的那种!
他去了那个房间,娘的衣物和娘最喜欢那些个首饰全都不见了。
当时的荣英气疯了,掀掉了整张桌子。
再一次,再一次的,她又跑了!再一次抛下了他!
关键他的手伤都还没好,他接下来的日子还没安排,她都没尽一点为娘之责,就这么跑了?…
就是此时此刻,荣英讲到那些依旧还是咬牙切齿。
“她没给你留封信?”荣安问到。
“并没有。”
荣安有些小失望。
“你一点都不知你娘去哪儿了?”
“她都抛弃我几次了,这种事能告诉我?大概怕我找上门吧?她何其心狠,连大概的方位都没留下一个!”荣英哼了又哼。“老太太只说她去了庵里。哈!我娘什么人。她会做尼姑?忽悠谁呢?见鬼去吧!行吧,尼姑就尼姑,不就是想与我们断绝往来吗?我便只当没那个娘了。”
若非无依无靠,前路茫茫,他又怎会再吃回头草,想着回到虞家来?他真不要尊严的吗?
“你娘跟你说的只有这些?”
“大概就这些,还有一句也是鬼话,说什么‘娘一直都在努力,总有一日失去的都会回来’的废话。”
荣安细细捋了捋这些话。
她也不信廖文慈会做姑子,若真是出家,为何连儿子都不说?失去的终会回来?至少几年?果然,廖文慈成了其他地方的棋子吗?去远方?究竟多远?
“你要问的我都说了,你既不让我见爹,能放我离开吗?”荣英真有些失望。原本他还怀有一丝拖延时间等爹之心。可这么长时间过去,爹没来,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廖家老太太已经放弃我了,她不会来接我的。”
“会来!”荣安示意下人给荣英上了点心。“而且算时间,应该快到了,你跟她一块走吧。这三更半夜,我不放心你自己离开啊!”
荣英那小子是真饿惨了。一见吃的,抓来便是狼吞虎咽。
这入口的酥软,正是将军府的味道。他想到了那些意气风发,点心从来都只看不吃的日子…心酸啊!
而荣安看着他,心下也是一转。
“姐。”荣英抬眼,露出一个笑。“我能否见一面祖母?”
荣安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姐?他何时这么叫过自己?他眼里强行掩下去的恨意真当自己看不见?两刻钟前他可还在放火要毁了她大婚呢!
这小子,小小年纪,反复折腾,一张脸说变就变,说实话,在心知这是白眼狼的状况下,荣安不敢怜悯他。
“别得寸进尺。我给你吃的,只是道义,是我作为大善主的风度,别以为我是在念及什么骨肉亲情!”
荣安眼见着他脸上那层笑渐渐褪去:“至于祖母,她老人家每日白天都要念经抄经,所以睡得早,这会儿太晚了。”
她当然要拒绝。
那位老太太时至今日只要见了爹都还在劝他将廖文慈接回来,每每都会说娘坏话。前几日找爹过去,一口咬定她的饭里有虫,她吃了拉肚子,是娘故意要她死,所以下了虫…
她和荣英都是能折腾的人,自己是如何想不开才会让他们臭味投去一块?便于他们合谋拆了这家吗?…
半刻钟后,廖老太到了,面色铁青。
荣安直接放她进到了这厅堂之中。
“看看这一片狼藉,您老负个责吧。”
老太太进屋便环视了一圈。那浓重的油味扑鼻,她自是明白荣英原本意图。
这个孽障!能杀了这虞荣安才是真本事,如此蠢货,还想进她廖家门?
她冷笑起来。
“说什么呢?我负什么责,与我何干?”
廖老太腰板挺得直直。
虽说荣英是从廖家掌控中跑出来,廖家应当负责。可他到底是曾经的虞家子。自己人偷自己家,闹去官府也没人会多说一句屁话。
她也不担心虞荣安会咬定荣英作为是廖家指使,不仅仅是没证据,更是她笃定虞荣安为了马上到来的婚事绝对不会另生枝节,还要冒着丢尽虞家颜面的风险。
“那您既然不打算负责,为何来这一趟?”荣安也笑,是取笑。“我来猜猜看,您是害怕了。是不是?”
“不知道你说什么!老太婆我行得正坐得端,有何可怕的?”廖老太努力维持面色不改。她发现,虞荣安又长进了。
“这么说吧。荣英跳梁小丑,确实影响不到廖家。是,如你所猜,我不会闹大。你也不打算负责,既然如此,您为何还要跑这一趟?没必要不是?
或者,您若放心不下,找个家人奴才来上门理论,接他带他回家便可以了。我就不明白了,这凉飕飕的天气,还是大半夜的,你这急急忙忙连发型都没梳利落就从热被窝里出来了。您这么着急,连身子都不顾,既然不是害怕,那肯定便是…关心则乱?”
荣安眼神渐渐犀利。她的目标既不在荣英身上,也不是为了讹取银钱,就是想要试探心中猜测。
“明人不说暗话,您关心的对象可不是荣英…而是廖文慈!”
“我压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老太太有些慌,只将所有情绪藏在了被帕子卷住的手指摩挲中。
“听不懂?”荣安放下手中茶杯,撑头将视线投进廖老太眼底。“那我就不放荣英离开了。控住荣英后,我打算传些关于荣英的可怕消息出去,传得整个大周皆知,传到确保能进入廖文慈耳中。或者廖文慈担心儿子性命,害怕儿子吃苦,就会回京呢?”
荣安索性将对廖文慈的怀疑抛了出来。
她和魏氏一样的想法。廖文慈突然消失,应该是和廖老太做了什么利益交换。廖家帮她赎回儿子,她帮廖家做事。
那么,荣英便是一个关节点,也是廖家控制廖文慈的手段。
廖文慈除了一双儿女,已经一无所有。女儿已毁,她所有的希望只能是在荣英身上。读读 若说儿子出事,那廖文慈如何视而不管?她还能在外安心帮廖家做事?同时,她与廖老太的协议也就失效了。她大概会回来!
廖老太为了计划,为了控住廖文慈,一定会将荣英掌控在手!
所以,这才是荣安笃定廖老太一定会来的原因。
所以,廖老太不管怎么装,都一定会将荣英带回去!
“荣英回家来找爹而已,肯定有误会。所以我亲自来接他回家。荣英的失礼,我向你赔罪。”在荣安的预估之中,廖老太压根不与荣安谈廖文慈之事。
廖老太绝对不会泄露廖文慈动向,这一点荣安清楚。此刻廖老太如此坚定表明了要带荣英离开的态度,更基本已算是默认。
荣安所有试探得了证实。可见廖文慈真的正在某地运作某一图谋。
“廖文慈在哪儿?”荣安冷问。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你也扣不住荣英。我能保证的,是荣英一定不会再上门来烦你们。你便直说,怎样可以放荣英离开吧。”
荣安呵了声。她确实只能放人,那小子脱离虞家,虞家没权利扣住他。他偷窃未成,别说他们不想告,真要去告,罪名也定不了。
“你既不能交代廖文慈动向,便拿银子来补偿吧。”
荣安一挥手。
她那只可怜的钱箱子被搬来了桌面。
“您自己看吧!两个字,赔偿。”
“我给你五百两!”老太太眼毒,主动翻了两三倍。
“五千!”荣安则不改作风。
“你疯了!”
“偷窃被抓,本就会被数倍罚之。更不提我是待嫁之人,面对如此晦气之事,按着我心意,就该将荣英扔进大牢去。”
“我给你一千两,你赶紧放人!”
“我不与您讨价还价!”荣安起身,走向被缚的荣英,笑问:“你刚刚是不是说想留在虞家?”
“我想!”荣英眼中放光,不待荣安说完便迫不及待回应。
“可以!廖家老太太若不愿花银子赎你回去,你便留在我家。”荣安笑着看向老太太。公平竞争,荣英虽不是虞家人,但也不是廖家人,他若自己愿意留下,这老太太也就没立场带他走了!
哈!此刻进退两难的,已是廖老太了!
要么,痛快给银子。
要么,等着荣英落在她手上!荣安虽没把握能以荣英引诱廖文慈出现,但万一成了呢?
她倒是敢赌,就看廖老太太有没有这个胆子了!
老太太磨牙。
“一口价,两千,不能再多了。”
“五千。”
荣英:“我不要回廖家!”
荣安:“那就六千。”
廖老太:“虞荣安你狮子大开口也没用,廖家没那么多现银,最多给三千…”
“我想留在虞家,我不想回去了。”这次是荣英咆哮起来。
荣安叹气低声:“荣英,我再帮你一把,希望廖老太能够知难而退。”她转向廖老太:“七千两!”
“虞荣安,你疯了。”
“八千?”
最终,双方还是以五千之数“成交”了,荣英尖声咆哮喊着“不要”。
廖老太则还担心会惊动了虞博鸿等人,刚一将人弄到手,便一个示意下去,荣英那口被几块帕子给堵上了。
那小子的眼里,全都是怨毒。
荣安暗笑,自己可真一点不亏。
就虞荣英这模样,分明是恨毒了老太太,恐怕回去后还得继续折腾。廖家花了大银子,就换回了这么个家伙。这银子花出去,真得叫人怄死。这老太太回去后会不会吐口血出来?
荣安很热情地送起了廖老太太,边走边招呼了丫头将刚拿到手的五千两送去白云寺。
侍卫过来:“这么晚送去?”
“对,送去吧。”荣安笑看廖老太:“万一这银票又有问题呢?是吧?还不如继续做慈善。”
廖老太气得腿都不由一抖。
为了银票这事,上次她栽赃荣安,结果在皇帝跟前跪了半天,那膝头淤血足足半个月才勉强散去。这死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真真要气死她!
还慈善?
廖家的银子,就是这么被她一次又一次用来打水漂的吗?
真真气死人!
荣安真的像模像样在送人,她还特意走到了荣英身边:“这次没法收留你了,下次,下次你来,我一定让你见祖母。”
荣英跟见鬼一样看她。特么的,他算是发现了,他身边的所有人,全都是鬼一样的恶,没一个好人便是了。
荣安则唯恐天下不乱,又当着老太太的面,塞了一锭银子和一块玉到荣英手上:“瞧你瘦的,最近过得不好吧?这些财物你拿着吧。说不定就用上了呢!”她还招呼多包几块点心给荣英带走。
随后,她继续笑看廖老太。
廖家是一定不能让荣英再四处蹦跶了,大概头一条便是要将他搜身,拿走他所有财物。可荣安偏就当面给了“礼物”,再次挑事。廖家若抢走他财物,他会恨,会反抗。廖家若由着,便只能提心吊胆。
廖老太已经气得不行,她偏还听到虞荣安冲着荣英一口一个我的“善财童子”。
廖老太错牙,胸口起伏,她瞪着一直挑拨的荣安,真觉胸口有压不住的腥甜涌了上来。
人送走,荣安面上笑容也敛了下去。
上次为救荣英,廖家搭进去不少银子,这次又是好几千,若算上他们对皇帝的“示好”,这都几万两下去了。
廖文慈究竟在做什么?
怎么让他们下这么大血本?
有点让人不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