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跟着陶云去游湖了。
天气很好,风高气爽。
群山环绕下的湖水犹如碧绿的宝石,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湖面上巡守不少,也不怕有危险。湖中还搭了台子,专门供应茶水点心。
不少人都爱这过分美丽的秋日山水,划着船游湖钓鱼。
然而荣安只得了不到半个时辰的舒坦时光。
因为朱承熠来了,摇船跟上了她们的船。
不远不近,只保持了不到三尺距离。
“帮不了你了。我受不了了。太酸臭!”陶云到底没扛住,直接上了附近另一艘姑娘们的船。
荣安鼻中呼气,心中郁闷,索性扔了船桨。
她本以为朱承熠又要不顾视线上来她船,哪知他却一反常态,一下规矩了起来,只含情脉脉看了她几眼,随后规规矩矩拉了她船头缰绳,带着她和她的船满湖游了起来。
荣安:“…”
好吧。
原本是风景如画,众人陶醉其中。
这下好了,她和他成了戏,成了众人眼中的画。他的表演太过生动,令得所有人都觉他和她深情陶醉…
“上去!”荣安几乎是咬着牙挤出的这两个字。
“是!”他依旧顺从。
本以为上了岸,她可以不用被人盯着。
她错了。
朱承熠带她上岸的码头并不是来的那个。
码头上已经等着一匹马。只一匹。
“我不骑马。也不和你一骑。”
“不骑马就得走路,从这里走回去可不近。你若愿意走,我可以陪你一起。”
荣安招来侍卫:“还有没有马或车,我要离开,帮我安排。”
那侍卫恭敬低头:“对不住姑娘,附近就只这一匹马。”
荣安分明看到这侍卫之所以将头都快低到胸前,不是不敢正面自己,而是正在笑。
强忍一波怒气,抬眼往远处一瞧,从这湖回到别院或行宫,按她此刻脚腕酸胀的步调,至少要走半个时辰。
朱承熠笑了起来:“行了。我牵马,你侧坐就行。”
荣安讶。
和刚刚一样,要和自己保持距离?
这是…改性了?
荣安赶紧上了马。
朱承熠还真就只单纯牵了马,慢悠悠在前边走着。
他走得慢,一点都不颠,荣安没觉得臀部疼。
一开始,荣安差点以为他是故作姿态,可他真就那么乖乖在前边牵着马,带着笑,极有耐心,浑身散发那种绵绵情意…反而弄得荣安都摸不清头脑。
游湖下来,他带她走过一片草场,一片花海,又去了一个山丘吹风,还带她去摘了果子。
之后还给她洗干净果子交到她手中,又从朱永泽手上强行“买”了两条湖鱼,亲手处理并烤给她吃…
虽有些齁死人的腻,却又保持了一个距离,让人挑不出错来。
当然,这一漫长的过程,是全程众目睽睽,全程议论纷纷,全程有人或捂嘴或咧嘴笑…
荣安几次想要离开,都被拒绝了。
此外,一前一后,一牵马一坐马,漫步夕阳花海的两人还成了朱永兴笔下的一幅画。
兴王作画生动传神,又是引了不少人围观。
朱承熠闻讯前来,对兴王花言巧语大加赞赏——令到朱永兴面红耳赤的那种赞赏。兴王一得意,愈加笔不能停。
他又是一鼓动,一位翰林上了当,还给那画作诗又题字…
荣安很快就明白了朱承熠的盘算。
今日的晚宴,她爹也出席了,坐在了皇上身边。
而晚宴开始不久,皇上便传她上前去。
随后,她瞧见皇帝手上拿着画卷。
她心下咯噔,莫不是…
果然,皇帝拿着的,正是朱永兴的画。
皇帝心情尚可,时不时瞟来的眼神令她更是面红耳赤…
原来,是虞博鸿受不了了。
一下午,各种朱承熠情深厚意对待女儿的言辞传来,他开始还能装作没听见。直到他自己都亲耳听到了不少。
女儿就这么成了一道所有人都在盯着的风景,他如何能忍?
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不是?
他坐不住,直接找了皇帝,让赶紧赶紧给两人赐婚,赶紧赶紧将婚事提上议程。
这事皇帝本打算回京再说,但既然两个孩子郎情妾意,自然也没什么可拖的…
所以虞博鸿在晚宴开始前,已经着人通知了她,说皇上圣旨已经拟好,会安排他们年前成亲。
年前?
玩笑呢吧?
荣安忍不住找到虞博鸿提出反对。
“别拖了。”虞博鸿拒绝。都已经这样了,拖得越久,越叫人议论纷纷。“早点嫁人,我与你娘也能放心。”
“太早了…”
“不早了。皇上已经着人去燕安地报信,掐着时间,差不多十一月初,燕安地的聘礼就能送到。届时,所有礼数走一遍,到十二月都能完成。”
“来不及吧?燕安地也要准备的,哪这么快。”
“这还用你操心吗?燕安地一早送朱承熠入京时就做好被指婚准备了。他们媳妇的聘礼早就备下了,随时都能送过来。”
“那…咱家也来不及准备不是…”
“那也不用你操心!皇上说了,这事由太后给您张罗。嫁衣什么的,都由宫里准备,算作给你的恩宠。”
“…”已经八月底了,年前?距离过年也就四个月,她要在四个月内嫁出去?“爹,能不能再拖拖?”
“你不是跟爹说,想嫁他吗?”
“赶紧定下来,别成了众人笑话。”虞博鸿一脸嫌弃。“而且,若不出意外,你的准公婆至少会来一位相看你。你最好从今日开始就谨言慎行,以免叫人留下坏印象…”
荣安咔咔咬牙。
她这才明白,那货带她四处溜达的目的。
真行!
他知道他去求皇帝的效果不好,便借由爹的脸皮薄,逼着爹亲自去找皇帝办了。
这下好了,搬石头砸脚…
还真就如他所愿:年前!
四个月,只四个月!
这四个月都不用想,娘一定逼着自己不出屋子做准备。
所以,她一个人的自在精彩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感觉气力丢了一大半,她难掩沮丧回了座位。
随后荣安幽怨看向朱承熠,得了对方一个灿笑并一个眨眼…
她敛了敛目,总不能老被别人暗算,她也得做点什么吧?
当时,她便有了计较!…
“虞二!”此刻皇帝正笑着打量她。
荣安乖乖上去跪地。
“身子可好些了?”
“承蒙皇上照应关心,好了不少。无碍了。”
“这次,多亏燕安王世子对你出手相救,你打算如何报答啊?”
“…”荣安默呵呵,不就是要让她以身相许吗?她讨厌这种铺垫。“民女已经谢过了世子。”
“光是嘴上喊谢可不行。朕倒是觉得,世子英武过人,又英雄救美,与你这缘分非比寻常。当日你二人一路高歌猛进打败强敌拿下七夕比试头名,朕便很是欣赏你二人合作之默契,觉得你们相配。
此刻想想,或许当日朕撮合你二人之时,你二人命定之姻缘便已定下了。朕先前应你,会给你赐婚,此刻朕依然觉得你与熠儿很合适。虞二,不知你以为如何?”
皇帝本不用问过虞荣安,大可直接赐婚。可谁叫七夕午宴夸下海口,说要应虞荣安所求,使得他此刻也不得不多此一举。
“世子好是好…”荣安亦是看准了皇帝心理,所以表现地略作为难。“只是…”
只是?
这一瞬,何止皇帝眯眼,虞博鸿和朱承熠眯眼,在场大部分人都觉不可思议。
都已经这样了,还要转折?
皇帝都说成这样了,虞荣安还敢顶撞?而且是第二次了!莫不是还要拒婚?
这胆量,未免太吓人了吧?
“只是什么?”皇帝只得接话。
“只是…”荣安也眯眼,瞪了朱承熠一眼。“只是燕安王世子行事过于荒唐轻浮,性子过于跳脱胡闹,并不像良人之选,所以民女虽想报答救命之恩,却依旧心有顾忌。”
凭什么都由他们说了算?这是她一辈子的大事。这日子也是她来过的!
她没有决定权也就罢了,但别的权益自然是能要多少她都不打算客气。
皇帝缓了缓,所以,她究竟是不愿,还是真的打算以“顾虑”二字来谈条件?
呵,这胆大包天的,还真是与朱承熠绝配。
“你继续说。”
“民女毕竟一介女流,懂事不多,能力不够。而世子将来要承王,要戎边,要抗敌,要身负重任,要独当一面。民女若成其王妃,身上担子不轻之余,还得背井离乡。
都说地头蛇厉害,民女的顾忌实在不少。皇上,若世子能当众答应我些许要求,若皇上愿意为民女撑腰,若民女可以一身轻松,民女自当愿意嫁于世子,做好贤内助,好好照顾世子,以报答这救命之恩,竭尽全力效忠皇上和朝廷。”
朱承熠虽知道她意图,却不知该笑还是悲,这听着,怎么那么不爽!就差指着自己鼻子骂了。
皇帝却是笑了。
只要不是拒婚,倒是一切好说。要说起来,朱承熠确实过于胡闹,一般姑娘心有所虑倒是可以理解。
“那你说说看,你要朕如何为你做主?”
“那请皇上先恕民女无礼之罪。”荣安叩下。
“但说无妨。”
“听说世子一掷千金,来京城才两个月,开销便已好几千两,甚至一度举债度日,最后还是皇上相帮才还清债务。为此,民女实在不安。”
“你的不安极有道理,朕认同,你继续。”
“民女家中也不是家缠万贯,不可能有多少嫁妆。我爹挣饷银不易,府中开支之余所剩无几,绝对没法撒钱度日。那民女与世子成婚,穷的叮当响便罢了,是不是还得倒贴世子?所以,民女觉得,若入王府的头一条,必须…”
朱承熠闻言已是哼声出。
他虽听得不爽,却已知虞荣安要做什么了。这么好的机会,他自然要与她配个戏,争取最大权益。
于是,他已是摆出了一个难看表情来。
皇帝见他直咬牙,索性笑着招呼了他上前。人之常情,他理解。虞博鸿确实没银子。谁家摊上这样的女婿不得慌?这事,他确实该做点什么。
皇帝盘起了他的手中念珠,要不,给朱承熠弄个挣外快的职务或营生?不不,还是给虞博鸿多弄点银子才是。他这岳丈有底气,才能让女婿更服帖,更易于控制。
“虞二你继续。”皇帝心下有了计较。
荣安打算着手的却是另一方面:
“民女必须掌握王府财政权。世子的所有俸银、贴补和产业收入都得由民女来支配。府中开销和账务,库房进出,也由民女负责。世子要使银子,必须从民女手上领。世子花天酒地胡乱花钱,民女有权拒绝给他银子。”
“朕觉得…你这个要求甚好!”皇帝很想笑。
“皇上!”朱承熠跪地欲哭。“这…成何体统!”
“你住嘴!”
皇帝看都没看他一眼。
“虞二,这一条,朕答应了。这厮用银子的确太过荒唐。连朕都甘拜下风,确实必须收敛。你想的很好!如此朕既能少操些心,也能对他父王母后交代。”
皇帝很理解。别说虞荣安会慌,短短两月,就他都给那家伙贴补了两千多两…他若长久在京中待下去,难道自己还真就一直给他填无底洞吗?
此刻有人愿意帮着开源节流,他自然乐意。
从出口扼杀,他也能少些投入。
“那敢问,虞二小姐打算给我一个月多少银子的零花?”朱承熠委屈问到。
“我在将军府,是每月十两例钱。世子开销大,三十两应该够了。”
全场顿时爆笑声起。
一月三十两?
纨绔们一个个笑倒了,还不够他们这帮人一顿茶钱呢!
朱承熠那小子,今后有好日子过了。
“多少?”
朱承熠不可置信,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说实话,他不全是装的,是真不可置信了。
她稍微给他留点面子不行吗?
“每日一两,一月三十两,还不够吗?”荣安一本正经。
这下,一众姑娘们都笑起来了。
三十两,一盒子好的脂粉加香露,都不止这个价了。虞荣安果然是庶女出身,不上台面。
那位可是世子,将来的王爷,再怎么也得有应酬,一顿好的吃下来,都得要上百两了。
就连常茹菲和颜飞卿都是目瞪口呆,两人商量要不要提醒荣安别说了,赶紧下来。
只陶云轻轻甩动手上扇子:“你俩千万别犯傻!荣安聪明着呢!你们可好好学着点,一会儿你们便明白了。这次她绝对赚个盆满钵满!”
“是吗?”两人细细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