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不明白刘健问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不过想必只要自己实话实说,那他也不可能用这些东西来抨击自己吧。
“陛下,这可是刘公公自己承认的,让辽东的军民百姓给他建造了塑像和生祠,您应该听到了吧,诸位同僚也都听到了,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让百姓建造生祠和塑像,刘公公实在是大手笔啊,就是我纵观历代史书,阅遍各大宦官之载,也是没见过有谁能够做到让人为之建造塑像和生祠的事情啊,大手笔,实在是大手笔!”
江若琉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刘瑾这厮莫非是脑子被鞑靼人打坏了不成?自己当着众人的面承认罪状,这是嫌弃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哼!我也听说刘公公为了让人给他建造塑像和生祠,可是有不少百姓连吃饭用的锅碗瓢盆都拿出去融化了,不知道刘公公看着自己的那些塑像,又作何感想!”
“真正的神明,在于其德行罢了,可不是这些表面上的东西,更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和虚荣心饴害一方,更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葬送万千百姓的身家性命!”
听到刘瑾自己都承认错误了,这帮子原本垂下脑袋的大臣纷纷看到了第二春,一个个又来了精神,这次倒是要看看,陛下怎么保住一个自首之人,又要看看,陛下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朕倒是有个问题,既然你们纷纷都说自己听说刘瑾怎么了怎么了,不知道你们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呢?又是出自于谁呢?”
朱厚照觉得自己在不开口替刘瑾解围,这个该死的狗东西就真的要去见阎王了,再不济也要去守陵了。
听到朱厚照的询问,大家又懵了,我们的确是听说的,但是听谁说的,这可是内部秘密啊,我总不能告诉你,陛下,不止在辽东,在整个大明的各个区域,都有我们的眼线和门生故吏吧,那样的话,一个众正盈朝,结党营私的罪名是跑不了了。
再者,人家辛辛苦苦在前线为你们打探消息,又费劲千辛万苦冒着风险将消息传递回来给你,你总不能把人家给出卖了吧,要不然以后还怎么在朝廷立足,以后谁还敢跟着你混,谁还能安安心心在前方为你卖命,为你冲锋陷阵呢?
“怎么?一个个不是说的挺高兴吗?不是说听谁说的,从哪里得知的吗?那你们倒是把消息来源说出来,朕也好让锦衣卫去打探一下,证实一下消息的可靠性,免得诸位爱卿受人蒙蔽和蛊惑啊!”
“还是,这一切都是你们串通起来,想要欺骗朕的,完全就是空穴来风,无稽之谈,为的就是抨击刘瑾,满足自己的需求和政治需要,犯的乃是欺君大罪?”
听到朱厚照如此力挺自己,刘瑾觉得自己这一生值了,为陛下做再多也值了,起码没有将一片赤诚托付错了人,差点感动的哭了起来。
“刘健,你身为内阁首辅,身为百官之首,又是你带领大家来说刘瑾的各种罪行的,那么你来说说,你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又是否是你的道听途说?”
“孔圣人曾经说过,道听而途说者,德之弃也,莫非堂堂内阁首辅,三朝老臣,是一个如此无德之人吗?刘师傅,切莫让朕,让诸位爱卿,让天下百姓失望啊!”
事到如今,朱厚照已经看明白了,他和刘健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了,更不会有哪一方愿意妥协了,唯一的办法就是。
赶尽杀绝!
若是此前两人还有留手的话,现在就是明晃晃的亮刀子了,在这个做什么都要先考察一下一个人的德行的时候,朱厚照一句“内阁首辅,三朝老臣,竟然是一个如此无德之人”,这句话一旦坐实了,直接是要将刘健打入十八层地狱,让其晚节不保,永世不得翻身啊!
“陛下,莫非臣就不能有自己的朋友了吗?莫非陛下是想堵住天下众人之口,不让大家互相交流讨论了吗?陛下此举与桀纣之君又有什么差别!”
“天下悠悠,众人之口难堵,人间寥寥,群伍之心怎舒!”
好家伙,原本还算君臣相宜的局面,直接就上升到了“无德之人”和“桀纣之君”的高度,看样子今天是不见血不能善罢甘休啊。
李东阳被这样火药味十足的局面给吓到了,赶忙站出来做和事佬:“陛下,刘公也是一时的无心之言,您别往心里去,刘公的意思是消息是辽东那边的朋友传来的,就仅仅是朋友之间互相聊聊天发发牢骚罢了,用不着如此,您息怒。”
“就算是朋友说的,既然只是闲谈,是牢骚,又何故听风就是雨,拿到朝堂上来说,这不是道听途说又是什么?”
“刘健,你可知罪!”
认识几十年,这是朱厚照第一次对着刘师傅说出这句话,尽管心头有些不愿意和不忍心,但一想到祖宗基业和黎明百姓,自己的情感立马就被压了下去。
“陛下,那您又怎么知道辽东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不也是仅仅凭着刘瑾的一面之词,既然如此,又何尝不是道听途说呢?又凭什么以此来指摘臣呢?”
刘健在糊涂,也不至于承认这个“道听途说”的罪名,到时候“无德之人”可就坐实了,那可不是自己承受的住的。
问题又回到了最初的开始,在场的人谁都没去过辽东,谁都没有亲眼见过辽东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家靠的都是“道听途说”,谁也没办法说服谁,更没办法拿出什么有效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言论。
“陛下,臣倒是对刘公公说的此次锦州之战共计斩杀鞑靼敌军四千三百二十八人,俘获鞑靼人四百九十二人,获得敌人首级四千三百二十八颗,全军上下无一伤亡,缴获战马六千多匹表示疑惑,如此巨大的大捷,恕我孤陋寡闻,实在是难以想象。”
看着君臣二人如此僵持,大家也都不愿意把关系弄得太僵,兵部尚书马文升又将矛头对准了这所谓的“锦州大捷”,这真不是自己要杠,而是实在是难以想象。
对于马文升来说,刘健与自己相识多年,同朝为官,当时支援大同的提议也是自己提出来的,力挺自己的也是刘公,如今刘公受了难,自己又岂有置之不理,袖手旁观,隔岸观火的道理呢?
再者,对于刘瑾,马文升也是极其不待见的,虽说这几年来刘瑾的确立过一些功劳,也收敛了不少,可一想到刘瑾从前的所作所为,自己堂堂“弘治三君子”之一,就不能原谅他。
“刘瑾,朕再问你一遍,你是否被人蒙蔽了,又或者是因为口误报错了战果的数字?你再仔细想一想,想清楚了再说,这锦州大捷的战果,到底如何!”
朱厚照死死的盯着刘瑾,眼神里满是暗示,要是刘瑾再不上道,抓住这个最后的机会,那么自己纵是想拼尽全力保住他,恐怕也有些吃力了。
刘瑾文化本就不多,平日里看的都是诸如《三国演义》之类的话本,获取知识的途径更多的则是来自于各种戏剧,所以压根就不觉得这样的战果有丝毫的不妥,甚至在刘伴伴的心里,这还不能算上“大捷”,要像《三国演义》里那样动辄几万,几十万的战果,才叫做真正的大捷!
思索了片刻,尽管不明白大家为啥要一直问自己同一个问题,刘瑾还是给出了答案:“回陛下的话,奴婢没记错,这次锦州大捷的结果就是共计斩杀鞑靼敌军四千三百二十八人,俘获鞑靼人四百九十二人,获得敌人首级四千三百二十八颗,全军上下无一伤亡,缴获战马六千多匹。”
大家已经被刘瑾不折不挠矢志不渝的精神给折服了,如此恒心,实在是令人佩服啊!甚至有些人已经忍俊不禁了。
朱厚照叹了口气,很想冲下去对着这个该死的狗奴才来上几个大嘴巴子,看看他是不是有脑瘫。
平日里如此精明的一个狗太监,今天怎么变的如此愚钝了,莫非是被鞑靼人的马把脑子踢坏了不成?
“刘瑾,你该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居然还敢如此信口开河,欺上瞒下,如此欺君之罪,你真当我大明律法是摆设吗!”
刘健突然发难,声音之大把众人吓了一跳。
“刘健,你何故口口声声污蔑于我?你就这么希望我大明的军队被鞑靼人打败,我大明的百姓被鞑靼人伤害吗?你究竟是何居心!”
刘瑾也不客气了,以前给你个面子,听陛下的话与你们处好关系叫你一声刘公,今天你想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又何必还有什么顾忌!
“你有什么证据来证明你口中的大捷?”
“待到那鞑靼人的首级和战马被运送至京城你不就知道了!你们可以随意派人去辽东,去打听打听,咋家到底有没有强迫百姓们为我建造塑像和生祠,再去打听打听,百姓们对我的评价!”
“刘健,你可敢与我打赌?”刘瑾也发狠了。
“你想怎么赌,又赌什么?”
“若是咋家说的捷报有半点虚言,我自己退出朝堂,卸任一切职务,任由你们处置!”
“但如果是你污蔑于我,你也自己退出朝堂,卸任一切职务,任由陛下处置!”
刘瑾已经看出来朱厚照对刘健的恨意和矛盾了,说完就看向了朱厚照。
“若是你们要立下赌约,那么朝堂诸公都在,朕亲自为你们做保,这事就这么定了!”
根本没有询问刘健的意见,朱厚照选择了相信刘瑾,毕竟刘瑾向来怕死,既然敢主动提出这么大的赌注,那必定是有什么底气的。
“好,老夫应下了!那就请诸位同僚,还有陛下一同见证,免得到时候有人翻脸不认账!”
刘健丝毫不觉得自己会输,人总是对自己的经验有些莫名的自信,殊不知这个世界上,人的认知永远是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