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二章(1 / 1)

在收到了刘大夏的回信后,朱宸濠就有些闷闷不乐。毕竟这老头在信里面明确说了,说自己年事已高,不想再经历多次沉浮,至于联络倭国友人一事,自己已经是无能为力,还请宁王殿下和叶贽小友自行定夺,但是对于其他事情,自己会不遗余力的配合,对于福闽地区的事,可以去找河记渔坊的掌柜刘洪波商议。

你以为这倭寇是路上的石子,谁都可以去捡一块找一块吗?这群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可是精明和小心着呢,若非有特定的联络方式和来往渠道,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他们,就算找到了,对方也未必会相信自己,难说还会刀兵相见。还谈什么合作呢?

可是勾结倭寇,造成大明的内忧外患,让朱厚照引咎不已,下“罪己诏”,在渲染出当今天子的失德和昏庸,也才能更好地衬托出朱宸濠的贤明和大义,以获得人心归附,大势所趋,在名正言顺的入主京城“清君侧”,斩除奸人,为祖宗基业的永固而劳碌奔波。

最后在上演一幕“宫内大火四起,帝不知所终”的筹码,以及贤王朱宸濠“再三推辞帝位,声称天下国器,能者居之”的戏份,最后这事情也就成了。

可就是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谁料到刘大夏这个老匹夫摇摆不定,顾惜自己的身后名节,妄想着两边下注,无论如何也不肯帮助自己联络倭寇,这可就把叶贽的整个计划给打乱了,原本环环相扣的计策,就这么断了,断得有些让人不知所措,不知所终。

“殿下需要忧心,您吉人自有天相,再者这世上本就没有绝人之路,没了他刘大夏,莫非我们的大事就不能成了吗?还请殿下放宽心,先进入这福闽地界再做商议也不迟。”

经过了上次的和谈,刘国豪和叶贽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如今也暂时的摒弃了一时的争风吃醋,开始宽慰起了朱宸濠。

“是的殿下,我已经和福闽地区的南平知府林德康大人商议好了,让我们的大军自鹰潭南下,即可直接进入南平。此人与我叶家乃是故交,可以信赖,还请殿下放心。”

“那刘大夏也还算言而有信,他确实是已经在福闽地带疏通好了关系,事不宜迟,还请殿下早做定夺!”

听了叶贽和刘国豪的话,朱宸濠一个草宝又怎会有自己的想法,当即就点了点头,好像这些主意都是自己想出来的一般,开口道:“传我的命令,大军全部开启整顿,一个时辰后开始由鹰潭长驱直入,直接进入福闽地区!”

“还请殿下下令约束全军,毕竟这福闽地区和江西不同,况且我们也暂时不需要采用非常手段了,否则恐怕于我军安稳不利啊。”叶贽出演提醒道。

“就怕我们手下的这些人看不到南下福闽的利益,也就没了前进的动力啊!”刘国豪对于自己手底下为何能够聚集如此多的人显然是知道原因的。

“无妨,告诉他们,待到在福闽站稳脚跟,就北上苏杭,到时候苏杭繁华,任由尔等索取!”

对于这个人间天堂,朱宸濠自己也是向往已久的,奈何以前只能做个吃了睡睡了吃没有特旨还不能离开封地半步的家猪,一直没有机会一亲芳泽,如今自己乃是猛龙过江,自然要狠狠的蹂躏一番心中的圣地。

朱厚照亲自带队,大军已经进入了江西境内。看着满目疮痍的江西山河,哪里还有半分王勃口中的“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的盛世景观,有的只是残垣断壁,有的只是尸横遍野了。

看着一路上遇到的百姓,想到他们眼中的绝望和麻木,朱厚照的心里就仿佛被一把刀狠狠的扎着,一种自责和愧疚开始在心底生根发芽。

“万般有罪,罪在朕躬!朕身为天子,守土有责,都是因为朕的过失才让你们受此劫难啊!”

看着朱厚照一路上心情都比较低落,郁郁寡欢沉默不语,全军上下都被这股氛围渲染着,士气显得有些低落。

“陛下这样下去,对龙体可不好啊,况且全军上下可都仰仗着陛下,以陛下为标杆呢,如今陛下不振,对于平叛可是大不利的。”

黄云一脸忧心地看着不远处朱厚照那落寞的背影,喃喃的说道。又看到自己大明的疆土被如此摧残,心底就是一股恨意生发出来。

若是这是蒙古鞑靼那群外族所为,自己可能不会有如此心痛。问题是这是宁王朱宸濠,是皇家血脉,是大明子民带着一群乌合之众犯下的滔天罪行,而受害者都是他们的同胞,甚至是他们的亲友,他们的故交!

黄云不明白,是什么东西能让一个人一群人如此泯灭人性,如此不择手段,如此心肠歹毒!但他也明白,为何历史上历朝历代对于造反这件事的态度都是零容忍,都是绝不会姑息纵容,都是要斩草除根,杀的干干净净!

“我心亦动也。”王守仁摇了摇头说了这么一句,就打马上前,追上了朱厚照的行辕。

对于这位陛下信重,常常夸赞爱护有加,就连刘公公都要对其礼让三分的布政使,大家都是万分敬重的,所以王守仁的靠近并没有引起亲卫们太多的反常,也仅仅是点了点头严阵以待罢了。

“陛下,这江西大地,果真是人杰地灵啊。”跟着朱厚照走了一会,王守仁突然开口道。

“嗯?王先生这是何意?”

“若不是人杰地灵,又怎会生出朱宸濠这样的人杰呢?若不是人杰地灵,江西大地又怎么会有吉安府的壮志不屈,宁死不降呢?若不是人杰地灵,又怎会有如此多的高门大户文人雅士呢?”

对于王守仁没由来的奉承,朱厚照都没心思听进去,但是那一句“朱宸濠那样的人杰”,却着实把朱厚照惹怒了,你居然夸这样一个蠢货是人杰,是嫌朕心里还不够堵得慌吗?

“你说朱宸濠是人杰?”这次连称呼都没有了,朱厚照直接就表露出了自己的不悦。

看到陛下这副模样,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禀住了呼吸,生怕又被天子所迁怒。

“是的陛下,这朱宸濠的确是个人杰。”

“何为人杰?杰出者也。即在任何领域有寻常人所没有之处,即为杰。这朱宸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卵击石,虽是大逆不道,但也算胆量过人,此为杰。”

“其敢民心尽失,荼毒一省之民,搜刮几代之财富,如此目光短浅之人,古今罕见,此为杰。”

“其能乘运叶贽招录叶贽人等助纣为虐,又能提出南下福闽勾结倭寇进取苏杭图谋天下之妙策,此亦为杰。”

“敢问陛下,这朱宸濠不杰者乎?”

看着王守仁一脸正色,朱厚照顿时就不服了。

“按你说,他朱宸濠是人杰,那朕又是什么?!”

“陛下乃人皇!”说完王守仁就直接拜倒跪在了朱厚照的面前,动作连贯至极,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和别扭。

此话一出可把朱厚照逗笑了,没想到堂堂的圣人也会溜须拍马,顿时间心情好了不少,边走边跟王守仁打趣道:“莫非伯安不知道,自从那纣王帝辛之后,这世间只有天子,而无人皇了吗?”

“陛下切莫妄自菲薄,敢问纵观千古,可有谁能够废除积弊已久的土司制度呢?又有谁能够不耗费朝廷一钱一粮,就将交趾牢牢的控制在我大明的手中呢?又有谁能够将百姓们闻之色变,能够动摇国本的天花给治好了呢?”

“如此功绩,若是单看一件,那么世人犹可理解,毕竟这世上并不缺乏天才,可要是所有功绩豆承载到一个人的身上,这人还是天下之主,那么不是人皇又是什么呢?”

“朱宸濠为贤王,可惜王终究不能出头,终究不能为主,终究是不能及这人皇半分的,再者此贤王可没有什么依托可言,不过是不堪一击,只增笑耳罢了。”

听王守仁这么一说,朱厚照立马就懂了,这是要让自己以人皇之尊镇压所谓的贤王啊,还有一丝丝想让自己走的路线。这圣人不愧是圣人,说话就是一针见血。

“听了伯安的话,朕但是有些受之有愧了。”

“陛下身据人皇气运,天下共主者也,臣湖广布政使王守仁,参见人皇天子陛下!”

可别忘了,这王守仁除了书读得好,这武功更是高强,人身体好了,中气自然也就足了,这一嗓子立马就传遍了周围。

附近的人听了,也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反正花花轿子人人抬,跟着喊就是了,这世界上拍马屁可能有错,但要是拍天子的马屁,又怎么会有错呢?

顿时间,“参见人皇天子陛下!”的呼喊声就开始不绝于耳,传遍了周围的地界。

那群麻木不已的百姓也被这振聋发聩的呼喊声给感染了,逐渐恢复了一丝生机和光芒,又想到自从天子登基以来,自己的生活的确好了许多,再想到朱厚照的那些功绩,“人皇”的感染力立马就爆发了出来。

百姓们纷纷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朝着朱厚照的方向拜倒在地,好像逢年过节时向神明祈福一般,一个接一个的跪了下去。

又想到跟神明祈福好像并不能获得什么实质性的收获,可是沿途以来天子可是给自己分发了不少粮食,据说还已经下旨意让湖广地区的百姓对自己进行救济和扶持。

拜这样的人皇,不比拜那高高在上虚无缥缈遥不可及的神明有用的多了吗?一时间,百姓们脸上的虔诚,比祭祀时还要浓郁了。

有了这么一出,全军上下的士气不到完全恢复,还提升了不少,纷纷巴不得立马跟着这位人皇在此立下汗马功劳。

这群士兵对朱厚照的虔诚和火热比百姓们更浓,毕竟大家都是曾经跟着陛下征云南平交趾的精锐,想到陛下每次毫不吝啬的赏赐和没人敢克扣的钱粮兵饷,这群雇佣兵的战意就空前的高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