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朱厚照的询问,王鳌也是打起了精神,虽然此人的“毛遂自荐”确实是不合规矩,而这个规矩的掌控者还恰好就是自己这个主掌天下官吏升降的吏部尚书,王鳌对这种激进的人还是有些不喜的,但是此人的功绩自己却是清清楚楚,对此人的能力也确实是信任,况且只要是对大明的江山社稷有用的人,自己都有义务将他发现和举荐出来,也算对得起自己的这身官服了和无愧于先帝了。
“回禀陛下,张罗满此人乃是天津治下杨广县的县令,此人在任杨广县县令的六年中,杨广县每年的税收都在稳步上升,去年一岁的收入更是增长了整整三成。再者,自从此人到任以后,杨广县的犯罪率和百姓的死亡率都有了极大的改善和遏制,就连那黄崖山上的响马都未能撼动其分毫,此人在民间有着极大的声誉,在我吏部的京察中也是多次获得上等的考核评价,无愧于一位能吏!”
听着王鳌公正客观的介绍,朱厚照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里思索着要怎么才能说服群臣,让这个“治世之奸臣”摇身一变成为正三品的大理寺卿,替自己“以贪治贪,以奸治奸”。
尽管此人的吏绩如此光彩,可是包括几位大学士在内的满朝诸公还是没有展现出过多的感触,毕竟大明朝的选官制度是极其严格和完善的,对于中央的京官还是这种“九卿之一”的大官更是严上加严,以防止奸臣误国。
要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县令都能够鲤鱼跃龙门直接成为正三品的大理寺卿,那明日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够入阁拜相了?这种破坏规矩带来的不稳定因素和后果,没有人愿意承担。
没人接朱厚照和王鳌的话茬,反倒是继续着对两位提名候选人的争伐。
“陛下,依臣看,这大理寺右少卿周瑀确实是位能臣,如果由此人担任这个职位,必定能够使天下官员正己严法,使我大明海晏河清!”
“陛下,大理寺左寺丞唐红宝文采出众,才高八斗,还是弘治七年的进士第八名,由此人组织大理寺的工作,必定是事半功倍!”
听着两拨人又开始引经据典地争了起来,而朱厚照就是迟迟不表态,作为陛下的贴心小棉袄,江若琉也明白了朱厚照的意思,当即就站了出来,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陛下,臣倒是认为,为官者,德为先,才为重,只有任用真正实干兴邦,肯做实事的官吏,才能起到这个职位真正的作用。”
听了江若琉的话,朱厚照也找到了一个突破口,随即开口道:“那么诸位爱卿,这大理寺右少卿周瑀和左寺丞唐红宝,在大理寺多年,可有什么功绩,朕也好综合评估一下两人的能力。”
听了朱厚照的话,群臣顿时就蔫了,先前的气势汹汹荡然无存,推举这两人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论功绩,两人也只能算是无过而已,要真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也不至于在一个位置上熬上那么多年都一动不动了。
看着众人不言语,朱厚照又开口道:“不知道这大理寺右少卿周瑀和左寺丞唐红宝在吏部组织的几次京察中都获得过什么评价啊?”
吏部被点了名,王鳌只好站了出来,回忆了一下道:“二人大部分均是中等考评,均未获得过上等评价。”
“那么这两人在大理寺任职有多久了?”
“回陛下的话,大理寺右少卿周瑀在大理寺已经任职十一年,而这左寺丞唐红宝也已经有八年了。”
“一个任职十一年,一个任职八年,还都是京官,最容易出功绩的地方,怎么会没获得过一个上等评价呢?人家一个小小的县令六年就能获得三次上等评价,这是为什么?还请诸位爱卿为朕讲解一下其中的门道。”
朱厚照的话看似虚心,实际上充满了讥讽,你们资历是久,但你们在这个职位上都干了什么?什么都没干岂不是尸位素餐?不让吏部找你们的麻烦就是格外开恩了,还想升官祸害更多的人?
听了朱厚照的话,大家都沉默不语了,总不可能跳出来说那个小小的县令有天大的背景,手眼通天,买通了吏部尚书吧,也没人有胆量站出来说吏部组织的京察不公平,有内幕。要知道,历次的京察可都是由吏部尚书王鳌亲自带队的,王鳌的刚正和清廉可是天下人尽皆知的,谁敢说这位老臣不公平?谁敢说这位老臣被收买了?那恐怕不用王鳌和王鳌的门生跳出来反击,就被天下人的口水和谩骂弄死了吧,要知道人家可是把自己的独生子送到了云南的,你不服你也来一个?
好在总是有人能发现旁门左道的,既然政绩上比不过你,没事,论资历我们仍然压你一头,两拨人马顿时就偃旗息鼓,一致对外,将矛头对准了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小小县令,打算从制度上断绝此人的进身之路。
“陛下,这杨广县县令张罗满确实是一个能吏,但是任用贤明最忌讳的就是大材小用,造成人才浪费,更为忌讳的则是小才大用,这非凡会适得其反,更有可能给朝廷造成不必要的影响和麻烦。”开口的乃是礼部的一名侍郎。
“陛下,我大明的官员升降,都应该由吏部考核升任,且都应该层层上调,从来没有由九品县令连升六级的先例,就算是前朝的佐官或者中官,也都没有过这样的惯例的。”
所谓的“中官”,其实就是不经过吏部和朝廷批准,直接由皇帝任命的不具有完全法律效应的官员,这群人大多是一群只知道讨皇帝欢心的弄臣,正如历史上的明宪宗在位期间大肆任用的“传奉官”一样,这群人普遍都是历史上的反面教材。
如今群臣将张罗满与“传奉官”相提并论,不可谓不诛心。
“陛下,我朝向来讲究赏罚分明,既然此人如此大才,那么必定是要重赏的,不如就将此人提升至天津卫任职吧,磨练几年在入京给予重任,也算是个万全之策。”
听到群臣还是不松口,打算将话题岔开,打消自己任用张罗满的念头,朱厚照只好向江若琉求救。
这时候,新任的刑部右侍郎李连达却站出来开口了:“启禀陛下,臣也是从地方调任而来,更知道在地方上任职的困难和限制,所以说能在地方做出政绩的,那必定是能吏。”
“哦?不知在地方上都有哪些困难之处呢?”
李连达在朝中本就无依无靠,如今攀上了江若琉这棵大树,自然也就成了朱厚照麾下的人,只要自己本身不被人揪住小辫子,就没有谁能动的了自己,所以说起话来根本就不怕得罪人。
“回陛下的话,正所谓天高皇帝远,在地方上可不同于在这天子脚下,万事透明。甚至百姓们还会说灭门知府,破家县令。在地方上可是真正的官大一级压死人,而想要真的做出一件利国利民的,必定会损害和触碰一部分人的利益,所以说地方官员想要做出政绩,不但要有过人的才能,更要有刚正不阿的心志,不能欺上瞒下,不能前怕狼后怕虎,必须也是正直之人。”
“再者,县令的辖区本就不大,能在这么小的一块地方干出那么多的政绩,此人必定是可堪大用,况且还获得了王尚书亲自评定的上等京察考核结果,想必在这奉天殿内的大部分大臣都不能做到六年之间三次上等吧。”
“哼,李郎中此言差矣!能治一县者,可未必能治天下!有功劳自然是要赏赐的,有政绩自然是要提拔的,依我看还是按规矩来,先将此人提拔,再磨练几年,到时候再委以重任才是万全之策。”
“况且这大理寺卿可不是一个闲职,只有让熟悉其工作流程的人方能不出差错,所以我认为,这人选还是从大理寺原有的班子中选拔为妙。”
说话的乃是兵部的一名给事中,浑然不顾李连达的面子,也不称呼人家刚刚调任的刑部右侍郎一职,开口就是“李郎中”,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李连达是个医生呢!
“天下官吏,能者居之。诸位又何必拘泥于出身和跟脚呢?想必大部分同僚入仕之前也都是白身甚至是下农吧,那么如今又何必以高位者自居,看不起一个县令呢?我江若琉做事向来不看别人的出身,只要此人能干事,干实事,那么就是能吏,能吏就该被发现和提拔,如若古制无益于国,那又有何用呢?”
江若琉的这句“如若古制无益于国,那又有何用呢?”,的确说出了朱厚照的心声,朱厚照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了,自己可是答应了刘良女今天带她去看看国丈呢,没太多的时间陪着这群大臣耗着,当即就开了口。
“江卿所言极是,这天底下的官职,都应该由能者居之,太祖还从一介平民直接成了九五至尊呢,如今一个县令凭自己的能力和政绩出任一个大理寺卿又怎么了?莫非太祖也是不合规矩了?”
别人不敢拿朱元璋说事,朱厚照这个“不肖子孙”却是敢的,这不,才祭出太祖这个大杀器,先前叫嚣着的那几个人就立马跪下了,群臣也没了疑议。
“就这样吧,由这个杨广县县令张罗满出身大理寺卿一职,一年以后由大家共同评价此人,再决定此人的去留。”朱厚照也没把话说死,做出了部分的妥协。
“再者,让天下的所有官衙再加上一句话,实干兴邦,空谈误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