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宪并非被贫穷限制了想象，而是被曾经的桃行之限制了想象。

在鲤宪眼中，一个整天窝在办公卡位里的程序猿不会有什么惊人之举，尤其还是一个还背负着房贷、车贷、奶娃的“负一代”。

两个人换了浴袍，在池边休息区的躺椅上落座。两人中间的石桌上一壶瓜片新茶已经沏好了，温热度刚好入口。鲤宪给桃行之倒了一杯：

“这茶的滋味特别鲜醇，尤其适合搭配甜品。”

桃行之这种粗糙的理工男不讲究这些，呷了一口只当解渴。在话题进入正题之前，他的目光环视四周，这才发现这座别有洞天的温泉浴场还有无数没有被关注到了细节。

原来二十八星宿池分成四个区域，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分别占据了东方甲乙木，南方丙丁火，西方庚辛金，北方壬癸水四个方位。

桃行之发现之前被自己忽略的“中央戊己土”位置有一个圆形大池，这才是整个大阵的中心。大池中央还有一个内圈。内圈里充满了黑黝黝的泥土，与外池构成了一对同心圆。

内圈土层里栽种着一大一小两棵桃树，鲤宪的老爸正“小鸟依人”地依靠在海天神木边。

桃行之惊诧道：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水地比卦双鱼大阵’？听说鲤泽天祭起的这座妖阵差点毁灭了两界，你怎么还敢让你老爹和妖木为伍？”

鲤宪轻松笑道：

“神木与妖木不过是个叫法，大阵也不分正邪。在我眼里这棵树如今就是父亲的‘老伴’，他俩看起来还挺投缘的…”

桃行之仔细端详，袖珍微缩的海天神木仍然气象万千。枝脉婉若游龙，根系苍劲如虬，可以想象它初生时刻参天立地的样子，气魄定然不输洞天神木。

金鲤子比他上次在地铁五号线见到时精神多了。鲤宪曾经告诉桃行之，老爸的桃木元身已经渐渐有了人形和五官的轮廓。桃行之当时听来觉得不信，还说鲤宪恐怕是思念老爸心切，产生了心理作用。

今日亲眼目睹，桃行之才相信鲤宪所言非虚。树干顶端的桃木疙瘩栩栩如生，几乎可以辨出金鲤子生前的神韵。看来海天神木真的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邪性，金鲤子和它相处的十分自在惬意。

桃行之打趣道：

“你老爸再这么发育下去，就不像桃木了，快变成一条能开桃花人参了！我甚至都在猜想，你老爸究竟是现在快乐，还是从前快乐？”

鲤宪欣慰一笑：

“我其实也在怀疑这一点，如果老头真的开心，我都不忍心再让他老人家醒来了。至少现在这样不会面对兄弟反目，鲤记的一切烦心事儿也都交给我了“

桃行之一推眼镜：

“可是他也失去了陪伴鲤小囡长大的机会。女儿才是老爸真正的心头肉，至于你嘛确实可有可无…”

鲤宪点点头，表示认可桃行之的看法。可是他见桃行之的表情很微妙，仿佛欲言又止，便问到：

“行之兄有何指教只管说来。到了这就是回家了，不用顾虑啥。“

桃行之喃喃道：

“顾虑倒是没有，只是事关重大我不敢胡说…”

鲤宪催促道：

“但说无妨，或许还能帮上大忙！我们父子能走到今天，大多是依靠贵人出手，机缘巧合。”

桃行之舒了口气：

“好吧！我觉得鲤泽天催动海天神木的阵法确实厉害，只是搞错了一个小小的细节…”

鲤宪把眼睛瞪的老大：

“莫非你一个程序猿，对八卦阴阳还有研究？”

桃行之嘿嘿一笑：

“研究谈不上，不过年轻的时候常在东篱境和老陶头切磋周易连山易和归藏易的奥妙。别以研究阴阳术数靠的是文科思维，八八六十四卦的演变说白了就是一套精密的二进制算法。我们这些程序员天生对0，1组成的数码序列敏感，这也算是得天独厚的天赋。”

鲤宪笑道：

“难怪你如此老气横秋，年纪轻轻爱好就这么佛系，有没有占卜一卦，算算自己何时发财？”

桃行之似乎有些被冒犯的不悦，不服气道：

“谁告诉你易经六十四卦就是愚人凡夫们搞的那套占卜算命？亏你还是见识过六十四卦方圆图的人，老陶头还夸你是天选之子。我看那烛九阴龙就是瞌睡打盹，莫名其妙的让你这不学无术的家伙得了个便宜！”

鲤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们兄妹俩确实都没啥天分！不怕你笑话，鲤小囡认卦象就是数毛毛虫。我到现在也刚刚认识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总共八个三爻卦。至于六条爻组成的八八六十四卦看了还是眼晕！”

桃行之笑道：

“别拿鲤小囡说事儿，人家血液里都流着你外公的灵性与慧根！八八六十四卦看似包罗万象，实则不外乎象、数、理三个境界。我们这些没有天分的人，最多观测卦象，算算其中的术数。或许小囡不通象与数，却能直接洞悉真理！”

鲤宪仔细回忆，觉得桃行之分析的有点门道。虽然小囡在大阵里总嚷嚷着“毛毛虫太多，看不懂”，可是每次方圆大阵的变化她也没踩错步点。更神奇的是，老陶头让她找出的卦盒小丫头也一个都没找错！

人比人，气死人。鲤宪内心不禁暗暗埋怨外公，怎会偏偏封住夸父桃族的阳脉，把灵力全都给了妈妈和小囡呢？弄得自己成了个名不副实的“水货神三代”。

老陶头的分析已经听得够多了，鲤宪隐隐觉得说不定桃行之还真有独到的见解。赶忙求教道：

“行之兄究竟看出了什么门道？请大胆讲来！”

桃行之脸微微一红：

“鲤泽天和老陶头都是大才，他们都没看出真门道，我的意见微不足道。我只是隐隐觉得鲤泽天的思路没错，只是摆出的大阵用错了卦象…”

鲤宪皱起眉头：

“不会吧，我亲眼看见水地比双鱼大阵催动神木疯长。鲤泽天琢磨了六百多年的计划莫非存有如此重大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