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长安缓缓蹲下身,深吸了口气,双手用力搓了搓脸颊。
“所以…我们不是人的话,是什么?鬼怪?还是神明?”
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笑容的男人,轻轻跺了跺脚,他的脚下赫然是沉浮的广袤星河。
男人忽然仰头叹息,自顾自道:
“长安,曾经的我其实一直都很担心,担心你会执着于追溯我等的过往,担心你会迷失在我等昔日的荣耀之中,担心你被我们的权柄所吞没,从力量的主人沦为力量的奴仆。”
“但好在,你还是没有让我们失望。”
“你能出现在这里,就证明外面的我直到消亡的最后依然对你抱有期待!”
“鬼怪?神明?”
“长安,我希望你能明白,所谓的神明,不过是生灵升华之路中的一层台阶罢了,绝非尽头。”
“这世间万灵的诞生,从海洋到大地,再从大地升至天空,最后破开世界隔膜抵达无垠星空。”
“而我等自出身的那一刻,便高踞于群星之上!”
纪长安神色微变,却非是因为这番话语,而是身边与那个男人一模一样的男人,此时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的一举一动都给他带来一种无形的压制。
尤其是当他看着他说话的时候,那双眼眸熠熠生辉,远比正午的太阳还要刺人眼目。
男人轻笑,意味深长地问道:“是不是觉得,我与他给你的感觉完全不同?”
纪长安诚实地点了点头,目光不曾离开男人片刻。
那个男人给他的感觉是温柔到仿佛将整个世界都包容而下。
可眼前的男人,却是锋芒毕露,狂放而睥睨。
他有些怀疑当下的一切是不是全为幻境,是某位乙太序列的法外者针对他施展的手段。
只听身边的男人似笑非笑道:
“我是他舍弃的‘荣耀’,继承的自然是他性格中最为狂放的一部分,若非如此,这些年里也压不住神国中的这位。”
说到这里,男人扫了眼金色神国,随意道:
“另外这座神国原本并非虚影,只是远离尘世多年,如今倒也快彻底沦为旧日幻影了。”
“算算时间,这家伙也快被我们压在此地一万多年了,也难怪会忍不住想取你代之。”
纪长安望着神国的至高处。
发现坐在那里的男人终于低下了头,那双漠然的鎏金色瞳孔中仿佛倒映着他们二人的身影。
纪长安突然开口问道:
“每一个生灵都具有神性、人性与兽性,神性所化的他被人性所化的你镇压了万年,那么这万年之内…代表兽性的我呢?”
“他说他在七年前因为某个特殊原因,不得不将自己的灵体分割成两半,其中一部分就是我,我是否可以理解为——
所谓的兽性与人性,原本就是一体的?”
“这里就是我们心神世界的最底层?我没记错的话,在进来这里前,我见到了一座沦为废墟的城市…那座城市好像就是记忆中的群星帝国?”
“我之所以进来此地,还有他苏醒的原因,就是因为目睹上述场景后受了刺激?”
“另外…这家伙此次苏醒,是想取我而代之?”
一次性吐完一大堆问题,纪长安长舒口气,感觉身心通透。
有些问题不吐不快,他也没准备压制自己,毕竟大家都是真·自己人,没藏着掖着的必要。
而面对纪长安抛出的一大堆疑惑,男人竖起大拇指,然后微笑道:
“我直接回答你的最后一个问题。”
“关于他的苏醒,其实原本的我也没想到这一天的到来会如此之快,这也算是意料之外的局面。”
“不过既然已经来了,那就请你投出你的票票吧。”
纪长安原本对于男人略过之前的问题还心怀微词,却又神色凝重地准备聆听男人回答自己最后一个问题。
只是这一刻,他望着神情也同时严肃起来的男人,忽然满脸懵。
投出…你的票票?
什么鬼?
这画风怎么一下子突然就变了?!
“投…什么票?门票?还是竞选下一届身体掌控者的人选?那我投我自己,你应该站我这边吧?我在外面可是发自心底地把你当为老大哥的!哪有大哥不罩着小弟的?!”
纪长安没好气地说道,也全然不管自己说了什么,纯粹跟着对方的节奏放飞自我。
男人笑眯眯地接话道:“投你投你,肯定投你啊,我费了这么多功夫才为你重塑存世之基,让你得以完整地出现在这座世界,怎么可能不投你,投谁也不可能投这个眼睛长在额头上的臭屁家伙!”
纪长安突然抱头叹气。
其实在不靠谱这方面,身边这家伙,和那个男人间还是有些相似的吧?
果然还是同出一源。
男人也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吟吟道:
“别太在意,开个玩笑!我一个人在这里无趣坏了,找不着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当年的我可没这么话痨,绝对是惜字如金的那类型,都是生活所迫啊!”
玩笑过后,男人眯眼认真道:
“不过投票这事可不是假的,目前局势是一票对一票,就看你怎么选了,是投他还是投我,又或者自己投自己,三方鼎立,全看你接下来的抉择了。”
纪长安叹气道:“既然是投票,那到底是投什么呢?总不会真在进行下一届身体掌控权争夺吧?”
男人打了个哈哈道:“那没必要投,肯定咱们赢,二打一稳胜!”
“至于现在的局面,嘛,上面这位对我们涉世程度过深感到不满。”男人耸了耸肩,道,“所以接下来该你做出决定了,对于我们如今身处的这方世界,你觉得我等应该抱着什么样的态度?”
“事先声明!”
男人忽然举起手,微笑道:“我的态度自万年前就从未变过,我坚持守护这座世界。”
陡然听到投票相关的竟是如何看待这座世界这类高大上的问题,纪长安愣了好几秒,忍不住吐槽道:
“你是守护,难不成上面那家伙是准备毁灭世界不成?”
可未曾想到,当他这一番话脱口而出后,蹲在他旁边的男人神色忽然变得极为古怪。
这一刻,他隐约间似乎还听到了来自神国内的嗤笑声。
男人轻声道:
“长安,人性的我的意志是守护,而上面神性所化的那位则是冷眼旁观,绝不插手,而曾经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