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阿赖耶(1 / 1)

纪长安望着脸色从含笑骤然转变为暴怒阴沉的少年,心中感慨。

这变脸速度不去当个京剧演员着实可惜了。

而拥有众多古老尊名,却唯独喜欢以某个女人给自己取的尘世之名自居的少年安格烈,冷漠注视着继承了“祂”全部遗产的纪长安。

他合拢敞开的浴袍,视线向下偏移,看到了趴在纪长安怀中呼呼大睡的金发小女孩,抬头嗤笑道:

“哪怕成就了另一个自己,这吃软饭的毛病依旧没改?”

“大早上的闹什么?”

萨迪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眸,从枕头上坐起,皱眉地望着沙发前只穿了件浴袍的少年。

“咦,这是哪家的小孩跑到我们套房来了?”

萨迪诧异问道,他的目光凝聚在少年脸庞上,下一秒不由瞪大了眼,转头瞟了两眼纪长安,又转过去看了两眼少年,讷讷道:

“长安小子,你啥时候还多了个弟弟,你弟弟和你长得还挺像的…”

纪长安嘴角一抽。

随着从男孩变为少年,眉眼稍微长开后,眼前的这位至上者在容貌上,还真与他有几分相似。

他的容貌宛如宗师一刀刀雕琢而出的收山之作,完美的不似此方世界应该存在的生灵,就仿佛被天神亲吻过的面庞,面庞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雪白的肌肤,薄唇如玉,还有那双如黄金浇铸的瞳孔…

金色眼眸?

神灵眼?!

萨迪猛然惊醒,残余的睡意洗荡一空,感觉背上全是冷汗。

他怔怔对视着少年冷漠无情的金色瞳孔,只觉属于上位者的威严排山倒海般将他笼罩镇压,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他仿佛身陷黑暗中的囚牢,头顶有神祇漠然俯瞰人世,一双金色瞳孔如同两日高挂天空,那如海如狱的神威压得他抬不起头。

这难道…

是一尊旧日神灵?!

可为何会有旧日神灵出现在这间屋内,距离他们近在咫尺,而且与长安这小子…

心中骇然之际,数不清的念头电光火石般从萨迪的脑子划过,而身周那股威压却丝毫没有减弱,如海潮般涌来,窒息之感渐渐升起。

萨迪突然想起昔日闯荡境外迷境时所见到的壁画传说。

每一个抵达神之境界的生灵,都将使自身位格升华至另一个高度,凡灵连仰视的资格都不具备!

随着身周愈来愈沉重的威严化作压力降临,萨迪心中一沉。

他如今的状态与野兽无异,那早已升华至永不坠落的灵魂位格在仪式进行到一半时,就与此时转化而成的兽体相结合,变的“浑浊不堪”,失去了原有的纯粹。

而纯粹,是高位法外者走在序列之路的重要倚仗之一。

失去了纯粹,他如今的位格便等同于“腰斩一半”,无法抵御来自位格上的凌驾与欺压!

偏偏长安这臭小子完全没有察觉!

就在这时,一双小手伸了过来,将萨迪抱入怀中。

纪暖树不知什么时候苏醒了过来,一只手揉着惺忪的大眼睛,一只手抱着松鼠。

她坐在床上,蓬松的金发散落在她的身边,小嘴微张打了一个哈欠,眨着眼睛望着沙发上的少年。

两边腮帮子慢慢鼓起,小丫头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凝视着安格烈,两只小手环抱着萨迪。

萨迪松了口气,身周那如海潮的威严重压自囡囡将他抱入怀中后退散。

恢复正常后,他在第一时间与纪长安建立了心灵桥梁,询问纪长安这少年究竟是谁。

可纪长安发现了极为有趣的一幕,没空搭理萨迪。

他发现那个口气比天还高,见谁都是一副卑贱凡灵,不屑与之为伍的模样的少年,首度皱起了眉头,目光微微偏离,似乎不愿与小暖树的视线交汇。

纪长安忍不住在心中啧啧称奇。

那个男人留给自己的记忆画面中,有关“穹空”的记忆并不多。

仅有的几幅画面中,有一幅是“自己”骑在他身上暴打他,正如长安当初与周怀之、林有德二人说的一样。

而另外的几幅,则是大致与他讲述了他们间的复杂关系。

从现代化的角度来说,他们之间可以算是“同事”关系,也可称的上是“亲人”。

并非血缘之亲,而是从各自身居的位格,从序列之路的角度来说,他们同根同源,这世上没有一个生灵能比他们彼此间的关系更为紧密。

他们原本天生就当亲如兄弟,又或是血浓于父子,也可以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而其实无论是哪种,又或者说凡世间的称呼根本无法完全描绘展现他们彼此间的羁绊与渊源。

如果一定要形容。

那么纪长安更喜欢用“同路人”这个称呼。

他们是走在同一条道路,并顺利抵达终点的存在,他们间的关系可亲近也可仇视。

他们是天生的敌人,也是天生的盟友。

那个男人在消失前希望自己能代他照顾下这家伙,可纪长安却觉得几率渺茫,哪怕自己愿意将他当做弟弟般看待,这个高傲如君王的家伙,也绝对是抱着当他爹的想法。

不过…

他确实没告诉自己,这家伙居然在他走后能恢复到“行走于世”的地步。

在记忆中,当年之所以将这家伙封入自己体内,是封印也是庇护。

作为的高位者,他们早已不该存在于当世。

他们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生灵,是以一种近乎“欺骗”的方式降临在这个时代。

在这一点上,他们与那些古老者成就的天灾相似,却不等同。

正如古老者成就天灾是来自序列之路的补偿,但同样也是不得不走的道路,作为旧日的生灵,他们不被这个时代的世界意志所容纳认可,哪怕他们曾创下被无数古代生灵歌颂的丰功伟绩。

那终究只是过去式了。

在男人的记忆中,这个世界存在着被他称为“阿赖耶”的意识共同体。

而所谓的“阿赖耶”,便是这世间无数看似渺小而卑微的生灵的意识共同体。

那些在高位者脚下如蝼蚁般的生灵,却能汇聚出凌驾在近乎所有高位者之上的一尊在世真神!

祂存在于过去、现在、将来,只要这世间有生灵的存在,祂就永不磨灭,永不消亡,甚至不会存在虚弱期。

相较于另外五大序列的源头,祂更接近于生灵理想中的“真神”。

视苍生万物为刍狗,冷眼看众生万象,极少干涉尘世运行,只会在有违背众生意志的“动乱”出现时出手拨乱反正,祂不受世间任何规则约束,或者说祂的存在本身就是规则的显化  那群自囚于地狱的诸神,其中个别领袖级的存在并非没有脱困的手段,而之所以至今仍滞留在地狱中,便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阿赖耶”针对祂们的监控。

同样,“阿赖耶”的监控针对所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偷渡者”。

纪长安之所以能躲过。

是因为那个男人以自身存世根基,为他铸就了新的存世之基,其内烙印了属于当世独有的印记,瞒天过海。

而“穹空”的存在其实颇为复杂,他既可以看做曾经那位天国至上者的存世痕迹,也可以看成那位至上者的转世身,又或是…

本尊。

在没有恢复至鼎盛时期的情况下,他根本无法逃过“阿赖耶”的追捕,只能囚禁于与他同根同生的纪长安的体内,借助纪长安的位格隐藏他的位格。

正当纪长安心中疑惑之际,他突然发现了其中异样,目光诡异道:

“你的力量…为什么会这么薄弱?”

“你是以放弃绝大多数权柄为代价,出现在这个世上的?”

避开小暖树目光的安格烈身躯忽然一僵,而后在须臾间恢复常态,神色冷冽而孤高,扬起下巴,以一种绝不低头的姿态俯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