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瑾瑜语气平淡道:“现在你知道我到底在担心什么了?”
陆海神色阴沉不定,呼吸略显急促。
在一阵沉默后,中年男人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将刚才的阴霾悉数驱散。
他的脸上逐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告诉身边的女同事。
“首先我们大胆推测,上面那群家伙不可能没脑子,他们平日的口号就是将东境内的安全隐患从百分之十七降到百分之十以下,这么看来的话…”
“魔都里恐怕还藏了不少连我们都没见过面的同事。”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足以将纪长安所携带的巨大隐患彻底降为零,看来这里面水很深啊…”
“对了,我听说你那位堂兄马上就要来魔都了?”
陆海忽然转头望向赵瑾瑜,目光灼灼。
赵瑾瑜愣了下,神色明显晦暗了不少,然后蹙紧了眉头追问道:“你是说…那家伙可能是为了纪长安而来的?”
陆海打了哈哈道:“谁知道呢?不过执行部这一代最年轻的一等专员突然来魔都度假,还是征召令下达不久后,换做是你,你信吗?还是说你觉得他是专程来看你的?”
赵瑾瑜咬紧了牙关,发出瘆人的磨牙声。
“对了,说到你的那位堂兄,他是下午抵达的班机吧?我们好歹也是地主,要不要…”
“不用!度假期的执行部成员不参与任何行动,这是规定!”
冷冷的声音果断打断了陆海的建议。
陆海耸了耸肩,重新仰躺了下去,将毛巾盖在了脸上。
人生就要得过且过点,何必闲的去掺和人家家事。
魔都大致划分为新城区以及旧城区,大致就是主城区与郊区的区别。
前者中满是镜面一样亮的高楼大厦,反射着灼灼的阳光,每天都重复着车堵车,人堵人的场面。
而后者则大多都是老旧小区,是这座城市曾经的中心,公寓楼最高不超过五楼,以主城区相比就好像森林与草丛的差距。
纪长安所在的小区,就是在旧城区。
听小区内那几位喜欢在茶余饭后围聚一堂,嗑着瓜子聊着闲的老大爷吹嘘,当年的岚尾小区在魔都也算上炙手可热的居住区了,只可惜城市发展的太快,仿佛一眨眼,眼前就立起了无数明晃晃,闪人眼的高楼大厦。
但纪长安很喜欢这里。
相较于主城区喧嚣热闹的繁华地带,他更喜欢待在这座仿佛隐藏在钢铁森林后的老旧小区。
回到家中的纪长安先去二楼的夏花婆婆那报了平安。
然后又去三楼转了一圈,可惜周叔那个混蛋不知道溜到哪去了,没找到他人,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有回来的迹象。
最后纪长安在夏花婆婆的呼喊中下了楼,吃了夏花婆婆特意为他做的葱油拌面,然后返回一楼去自家隔壁充当杂物间的屋内拿出了那张老式的藤椅。
此时正值午后,夏日的太阳毒辣无比。
午后的楼前坪地上被光影各占了一半地盘。
听说从小区建好那年就种下的大梧桐树早已生长的肆无忌惮。
粗壮繁盛的枝干,配上郁葱的树叶,不免给人遮天蔽日的感觉,洒下了一地的阴凉。
纪长安将老式的藤椅摆在了大梧桐树下,然后拿浸过水的毛巾前前后后擦拭了一遍,这张藤椅封存在杂物间有段日子了。
好在这是夏日的午后,哪怕是树荫下,藤椅上的水痕也很快消失。
纪长安调整好角度,双手抓着藤椅两侧的把手,慢慢躺了下去,惬意地阖上眼睛,长舒了口气。
对他来说,以这样的姿态度过夏日的午后,远胜过窝在空调房内疯狂敲打着键盘,开着语音骂着娘。
小区内如他这样的其实还有不少,不过大多都是围聚在树荫下的老人。
头顶的梧桐树绿的仿佛能渗出水来,在和风的轻拂下摩挲着,投下斑驳的光影。
充满别致的宁静感。
当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提着垃圾袋下楼,便看到自己的那位小房东已经躺在树荫下的藤椅上沉沉睡去,发出带着疲惫的轻微鼾声。
老妇人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纪长安的身边,俯身目光柔和地望着熟睡中的纪长安,轻轻抚平他的眉角。
最终露出一抹心疼之色。
然后转身狠狠瞪了一眼蹑手蹑脚归来的中年男子。
她压低声音怒道:“你们就这么急不可耐,连一年都等不了了?就非得逼他走上那个舞台吗?”
而为了纪长安特意跑了一趟帝京,奔波了一上午,最终和那一位达成部分共识的中年男人目露苦色,满脸无奈。
甚至还有一丝…委屈。
这事自始至终都不是自己一个人决定的,大家当初不是都同意了吗?
可他也知晓身前这位的心思,不去做无意义地争辩。
抬头望着眼前这座老旧的住宅楼,长长叹了口气。
看似庇护,实则却是一座不断压制纪长安本心,限制其行为的监狱牢笼。
而雏鹰若是关久了,别说翱翔于天际,恐怕就连翅膀都不会扇动了。
到了那时候,对于纪长安来说才是真正的天塌地陷!
而与其让长安这小子就这么在这座“监狱”中不断被消磨意气,压制本性,直至最后心境坍塌成为再也扶不起的废物,倒不如在此刻让他们豪赌一把。
更何况…
在某人的挑动下,局面已经不再是一潭死水。
再加上有那位龙王亲自出面,以一己之力镇压偌大东境,在这场豪赌中,长安他至少拥有了绝对公平的环境。
而就算最后出现了最坏的结局,以他们的力量难道还不够庇护长安安然离开东境吗?
若是东境连一个纪长安都容不下,那世界之大,何处去不得?
他周怀之自认还有几分薄面,哪怕现世四境都容不下他们,境外之地也大可去得。
谁还不认识几位列王了?
“呦,两位在大眼瞪小眼瞪啥呢?”
就在老妇人怒瞪着中年男子,中年男子沉默不语的关头,一位右手托着一只鸟笼的老人慢悠悠地踱步而来。
鸟笼中关着只金色鸟喙的小黄雀,安安静静站在笼内的支架上,歪着头望着睡梦中的纪长安。
待老人漫不经心地走近,低头瞥了眼躺在藤椅上的纪长安,当场嗤笑道:“小小年纪便满身暮气,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说罢,老人不顾老妇人满目怒色,自顾自地逗弄笼中黄雀,缓步走入了公寓楼中。
周怀之若有所思地望着老人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几分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