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七里小镇的传统了。
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事。
七里的北边,有一条大河。
水流湍急,而且很深。
船只无法通行。
小镇上的人们想出去,都得绕一大段路。
跨一座桥吧,这个念头,根植在小镇世代人们的心中。
终于,立项实施,桥梁开始有了模样。
可不等建成,承包商携款跑路,剩下未完工的桥立在江面。
两边都已完成,就差中间那一段,只要连上,就能通路。
可直到今天,依然没有连上,风吹雨打,岁月侵蚀,孤零零的桥,渐渐无人问津。
也有人动过修缮完成的念头,可一旦实施,总会出各种各样的意外。
于是,不祥之名,逐渐流传。
三天休息,周夏如同重获新生,用不完的活力,心头像是去了座巨山般轻松。
“我出门了!”
“我也是!”
“路上小心。”
两兄妹蹬着自行车,一前一后。
“小雪,今天牛奶也没喝完。”
“我不喜欢喝嘛。”
“你呀。”
“多喝牛奶,补钙,才能长高。”
“哥哥别听网上谣言,喝牛奶没用的。”
女孩一本正经辩解着。
“而且,女孩子矮一点怎么了,矮一点更可爱啊!”
“我才不要变成女暴龙。”
这么说着,拐过转角,就看到一个高挑的背影,正在跑步。
“两兄妹骑车路过。
热情的声音传来。
“周夏,早上好呀!”
回头,是杜莎。
“班长,你也早!”
杜莎边跑边挥手。
“还有小雪啊,今天也很可爱哦。”
周雪警惕地盯着杜莎。
尤其是对方的身材。
女暴龙,出现了。
“哥哥,快一点,上课要迟到了。”
“哦,可…”
“别说话,快一点就是啦。”
把杜莎甩在身后,看不见了,周雪暗暗松了口气。
晴天高中,二年三班。
两兄妹进入教室。
周夏成绩好,运动能力也出众,在学生时代,这样的人设最受欢迎。
一路上很多人打招呼,他们听说周夏生了奇怪的病,在家休养,有十多天没见,看到他再次出现,都很是关心。
周夏一一回应。
回到座位上,同桌王鹏立刻凑过来。
“小夏子,听说没,前天晚上,又有人去飞桥了。”
周夏惊讶。
“人还好么?”
王鹏声音低沉。
“你这个关注点,算了,这个骑手也没成功。”
“听说最后,人也没捞上来。”
周夏抿嘴。
飞桥,是流行于小镇年轻人中的极限运动。
目标是北边那座未完工的桥。
运用任何交通工具都可以。
摩托车或者跑车。
骑手通过一段路程的加速,飞跃桥梁的断面,以最后平稳抵达对面为优胜。
然而,飞桥存在也有几十年了,还从没有一人成功。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年轻人们的热情没有冷却,反而愈加高涨。
虽然,飞桥的后果,极大概率是坠落江面,车毁人亡。
而扑火的飞蛾,却是络绎不绝。
又有骑手死了么?
周夏很难理解他们的想法。
为什么一定要飞桥呢?
有什么意义?
就算真有意义。
难道比生命还重要?
周夏之所以如此感慨。
因为,他就认识这么一个骑手。
课程的内容很简单。
中午和小雪一起吃饭。
之后趁着阳光正好,于校内散步。
下午在蝉声中度过。
夕阳,白云。
放学铃响个不停。
一片热闹的海洋。
学生们奔出教室。
蓝色校服,单车汇成小溪。
男生抱着篮球抢地盘。
两兄妹推着单车往外走。
路过黑板,齐刘海的女孩拿着颜料,满是书卷气的少年模样完成大半。
两人没有直接回家。
单车停下。
这里荒草丛生,乱世林寻。
一间破败的棚屋。
“来啦!”
“嗯,燕玲呢?”
“在里面哦。”
婴儿肥的徐琪琪带他们进去。
这么会功夫,燕玲已经换下校服,现在是一身蓝色的工装。
眉眼凌厉,好看的牙齿咬着扳手,摆弄面前的黑色机车。
见两兄妹来了,燕玲微微点头,当是打过招呼。
他们认识也很久了,周夏知道这个朋友的性格,不认识的时候还觉得很难接近,熟了后发现,其实也就这样。
人是好人,就是不喜欢说话。
除了性别是女的外,其他任何方面都符合冰山美男的标准。
刷刷手机,和琪琪聊天,偶尔看两眼燕玲。
对方很专注,全部心思都放在机车上,没有理两兄妹的意思。
没法子,他们回去吃了顿饭,之后回来。
推开门,晚风吹动白炽灯摇晃一阵。
燕玲捧着盒饭,盯着黑色机车,深深思考。
偶尔才见她吃上两口。
“燕玲?”
她回头,惊讶了一下。
“周夏,你怎么来了?”
好无奈。
“我刚才一直在啊,你没发现么?”
燕玲一点都不窘迫。
“哦。”
她又是看向机车,衣服上有许多黑色的油污痕迹。
两兄妹走到燕玲身边。
“前天晚上,又有骑手出事了,知道么?”
“嗯。”
沉默一阵。
“一定要飞么?”
“嗯。”
“为什么?”
燕玲扒了口饭。
转头看了周夏一眼。
那眼神,像是在说,这么简单的问题,你怎么问得出来。
不过,毕竟是很久的朋友了。
燕玲想着。
“几十年了,谁都没去过另一边的桥。”
“我想去看看。”
周夏噗嗤笑出声。
“你不会,真的相信那些传说吧。”
“好多版本,我数数啊。”
“桥的另一边是吧,有的说彼岸,有的说幻想乡,有的说里世界,有的说死者国度,有的说异世界入口。”
“还有的,说绝对真实。”
周夏摇头。
他正色道:“相信我,日常就很好,为什么一定想着打破呢?”
燕玲眨眨眼。
“你以前,不这样的。”
“嗯,我以前什么样。”
“说起这些,超凡,或者神秘,你比我还热衷。”
周夏哑然。
燕玲上下打量他。
“你刚才那些话,像是真的去过超凡。”
“燕玲,如果我跟你说,所谓的超凡,所有人命不保夕,随时可能去死。”
“你还想去么?”
她似乎在思考。
许久,才开口。
“如果,这就是真实的话。”
“我会去。”
周夏眯起眼。
“真实什么的,不重要吧。”
“开心就好了。”
“而且,绝对真实什么的,别开玩笑了。”
“听过盒子理论么?”
“从来没有什么绝对吧。”
“我们生活的世界是盒子,外面的世界还是盒子。”
“不要深究,跟你讲,我算是明白了。”
“说到底,人生的底色是悲哀,仅此而已。”
燕玲沉思。
很快,她摇头。
“有道理。”
“但我不听。”
她看向黑色机车,眼中似有火焰。
“桥就在那,总得有人飞。”
“我想去看看,另一边的风景。”
周夏沉默。
“哪怕,会死么?”
“嗯。”
“哪怕,真实比噩梦更残酷么?”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