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上官金虹(1 / 1)

“天亮了。”

等了一夜,孙老头精神依然饱满。

酒楼里掌柜和小二还是没有出现,整个酒楼也只有他们三人。

孙老头感觉正有人布置了一张看不见的巨网,此时正一点一点的收紧。

他就是网中的猎物。

晨雾还未散尽,街头多出一道人影。朝着酒楼走来。

他的步子迈的极大,一步一步走的极为果决,好像世间没有任何阻碍可以拦住他的脚步。

但是他走的极稳,好像身上背着一座山,或者他自己就是一座山。

稳,已经刻到了他的骨子里。

马踏流星一般,他已经走进了酒楼。

孙小红蜷缩着睡着,此时也突然惊醒。惊疑的打量进来的人。

她只知道自己的爷爷要迎接一个对头,她只知道对头的名字叫上官金虹,但是上官金虹是谁,有什么来历,这一切她脑中只是空白。

即便是她的二叔也说不清,因为别人提起他,只有恐惧。

他头上带着一顶斗笠,看不见模样,但是孙老头一眼就认出他来。

“上官金虹?”

孙驼子失声。

脱去一桩心事的孙驼子,精神明显好了许多。他十几岁就在江湖上闯荡,到现在几十年,像他这样的老江湖按理说早就将心肠磨得比铁还硬,但是孙小红却发现他的手忍不住颤抖,孙驼子在害怕。害怕上官金虹。

孙老头磕磕烟袋,抖抖索索的装上烟丝。

点上火,孙老头闭着眼睛,吸着旱烟,火光忽明忽暗。火光明灭之间,有种奇异的节奏,忽明的时候长,忽而灭的时候长。

忽然间,这点火光亮得好像一盏灯一样。

孙小红从未看到一个人抽旱烟,能抽出这么亮的火光来。

即便这个人是她朝夕相处的爷爷。

这时她突然想起,这个瘦弱的老头,也是天下第一高手天机老人。

更是她的爷爷。

孙小红的底气突然足了,甚至迎着上官金虹投去探视的目光。

上官金虹显然也发现了女孩的小动作,就在这时,他已停下脚步。

不过这脚步并非为孙小红停下。

“红儿,过来。”

孙老头喊道。

孙小红乖乖的走到孙老头背后。

孙驼子手还在抖个不停,却没有动,即使孙老头看了他一眼。

孙驼子明白这个眼神的含义,但是他没有动,他知道自己已经过了寻找父母庇护的年龄,按他现在的年纪,他不仅是为人父母,甚至连孙辈也该有了,怎么能继续躲在老父亲的羽翼之下。

孙驼子心底突然迸发出莫名的勇气。

他的背是驼的,但是他的腰挺得笔直。

孙老头叹了口气。

火光突然灭了。

老人的身形顿时被黑暗吞没。

就在刹那,阳光破窗而入,驱走了黑暗,重新现出老人的身影。

上官金虹木立在门口,良久,才缓缓转过身,缓缓走入大堂,静静地站在老人对面。

酒楼门外四盏高挑的灯笼,里面的烛火已经到了尽头,微风拂过,灯笼轻轻晃动,只余最后一点青烟升起。

孙老头这一袋烟已经吸完。

“来了。”

孙老头手上动作不停,随意打着招呼,像是在招呼一个多年未见的好友。

事实上他们确实许多年没见过了。

上官金虹没有说话,低着头,将面目全都藏在斗笠的阴影中,仿佛不愿让人看到他面上的表情。

但他的眼睛却一直在盯着老人的手,观察着孙老头的每一个动作,观察得非常仔细。

孙老头自烟袋中慢慢地取出一撮烟丝,慢慢地装入烟斗里,塞紧,然后又取出一柄火镰,一块火石。

他的动作很慢,但手却很稳定。

上官金虹忽然走了过去,拿起了石桌上的纸媒。

在灯火下可以看出这纸媒搓得很细、很紧,纸的纹理也分布得很均匀,绝没有丝毫粗细不均之处。

上官金虹用两根手指拈起纸媒,很仔细地瞧了两眼,才将纸媒慢慢地凑近火镰和火石。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

纸媒已被点着。

“抽烟吗?”

孙老头将烟斗凑到着着的纸煤边上。

旱烟管只有两尺长,现在上官金虹的手距离人已不及两尺,他随时都可以袭击孙老头面上的任何一处穴道。

孙老头恍如未觉,借着火点燃烟袋。

也不知因为烟叶太潮湿,还是因为塞得太紧,烟斗许久都没有燃着,纸却已将燃尽了。

上官金虹是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拈着纸媒,其余的三根手指微微弯曲,此时突然张了一下。

孙老头本来对着烟嘴,另一只手很自然的捏着烟锅。

他的无名小指距离上官金虹的腕脉还不到七寸。

火焰已将烧到上官金虹的手了。

上官金虹却似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在这时,呼的一声,烟斗中的烟叶终于被燃着。

上官金虹的三根手指似乎动了动,老人的无名指和小指也动了动,他们的动作都很快,却很轻微,而且一动之后就停止。

于是上官金虹开始后退。

老人开始抽旱烟。

两人从头到尾都低着头,谁也没有去看对方一眼。

孙驼子舒了口气。

在别人看来,亭子中的两个人只不过在点烟而已,孙驼子却知道那实在不啻于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斗!

尽管他也看不懂,只能凭经验断定。

孙驼子知道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努力停止腰杆。

上官金虹突然弯腰道:“许久不见了,老先生风采不减当年。”

孙老头吐出一个烟圈,看着烟气袅袅散尽。他道:“确实好多年了,”

上官金虹道:“对于老先生,晚辈一直很佩服。”

他伸手提起茶壶,茶水已经是冷的,但是在他手上却冒出了热气。

“这个戏法怎么样?”

他冲孙小红道,壶嘴却已经对准她。

孙小红脸色一白,低下头。

孙老头脸色同样一变。

上官金虹一直在等着机会,只要老人的神志稍有松懈,手腕稍不稳定,他立刻便要出手。

但他始终找不到这机会,现在机会却来了。

“请。”

食指和拇指提着茶壶,弯长着的三根手指已跃跃欲试,他每根手指的每一个动作中都藏着精微的变化。

“好。”

孙老头手上多了一个茶杯,顺着茶壶的方向递过去。

拇指,食指,中指捏着茶杯,孙老头的无名指和小指已立刻将他每一个变化都封死。

上官金虹只能给他倒茶。

这其间变化之细腻精妙,在场的只有当事的两人知道,因为那正是武功中最深奥的一部份。

相比于立足于当世武学之巅的两人,孙驼子和孙小红连门槛也没摸到。

两人虽只不过将手指动了动,但却当真是千变万化。

茶,只倒得八分满。

上官金虹提着茶壶,后退三步,又退回原来的地方。

孙老头将茶杯放下,微微笑道:“茶凉了。”

上官金虹道:“晚辈手里的茶也是凉的。”

他将茶壶放到桌子上,热气已经不见了,茶水好像一直是凉的。

孙老头道:“你今天来不是专程为我点烟倒茶的罢。”

上官金虹道:“老先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能为老先生点烟,是晚辈的福气。”

孙老头突然不说话了。

本来他已经赢了,但是现在就像输了。

因为上官金虹太能隐忍,有雄霸天下的功力,还能有超越常人的隐忍,孙老头只想到了一种生物。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枭雄。

枭雄就是上官金虹。

“你的,拿回去吧。”

孙老头指着笸箩里几枚金铜钱。

上官金虹摇摇头。

孙小红感觉酒楼里多了一样东西。她不知道多了什么,但她就是感觉这样东西使得酒楼中气氛变了。

孙驼子倒是知道,这是一种杀机。

谁酝酿的?

孙老头?

还是上官金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