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依依挠挠头。
她也只是个六岁的小孩子,哪里懂得那么多。
犹豫片刻。
依依忽然摸了摸阮岚的脑袋,柔柔道:“小姨,或许这就是修炼者界吧。”
这个世界从来有什么所谓的公平与正义。
不论修炼者的世界,还是普通人的世界,黑暗始终与光明并存。
但究竟是光明驱逐走黑暗,还是黑暗吞噬光明,完全取决于每个人的内心。
“这要是一场梦多好。”
阮岚忽然意识到什么,伸出手捏着依依脸蛋,期待问道:“疼吗外甥闺女?”
“疼…”
“看起来不是梦。”
阮岚颓废中,从依依手里抢回酒壶,又咕咚咕咚喝了三大口。
酒水从嘴角溢出,落在满是鲜血的衣襟上。
一小半头发花白的阮岚,此刻看上去竟多了几分落寞。
这种情绪…
依依偶然从父亲身上见到过,所以并未过多阻拦小姨。
只是小声嘀咕道:“爸爸是不是也曾这般难受过…”
也就一个时辰。
伤者被统一抬到长安城中救治,城头有巡逻的武者。
这座矗立三百年的古老城池,虽因战火险些变成废墟,但如今一切井然有序。
“城内武宗,死伤两千九百一十六人。”
“城内普通人,死伤三万七千九百二十一人。”
“伤者…不计其数。”
容貌苍老的张苏子坐到阮岚身边,轻声细语道:“六位打更人死了两位,我爷爷跟赵叔叔也可能…”
这个脸上有雀斑的姑娘抿了抿嘴,赵无眠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她爷爷张恨水同样如此。
阮岚沉默听着。
累计死亡四万多人,这可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背后是数万个家庭。
徐依依捂着小嘴:“这么多。”
“可能还会更多。”
张苏子苦涩笑道:“活着的七百五十六位武宗,有四百人轻伤,剩下的全是重伤,没有足够的丹药与药草,他们…撑不过今夜。”
“丹药跟药草呢?!”阮岚急了。
“刚才全用了。”
张苏子吐出一口浊气:“回地球的阵法被破坏,若想要恢复,最少需要四个时辰,可很多人等不到了。”
阮岚回头望了一眼,仿佛看到了躺在地面哀嚎的病患,心头不由一痛: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
张苏子重重点头:“一千里外有个月海,附近长满了混元草,可以治疗伤势。”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摘呀!”
“不能去,月海是月族禁地,附近还有个月族部落,去者十死无还。”
张苏子绝望道:“有三位神门境巅峰葬在了那里,消息还是靠传音玉简传递回来的。”
“那长安城有几位神门巅峰…”阮岚心底咯噔一声。
“我,我爷爷,赵叔叔,范姨,宗爷爷…”
张苏子掰着指头一个一个数,数到这里顿住:“只有我们五个活着。”
阮岚沉默。
张苏子只能算半个,张恨水与赵无眠重伤到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剩下的两尊神门巅峰更不能走,毕竟城内战斗力近乎全无,他们要守住长安。
“所以没人去?”依依眨了眨大眼睛。
张苏子缄默中轻轻点头。
然后看向阮岚:“还有酒吗?”
阮岚将酒壶递了过去。
张苏子喝了一大口,呛的她全部吐出来,而且还在不断咳嗽。
阮岚拿回酒壶:“就这酒量别喝了,还不如我呢。”
“我张苏子对天发誓,此生必杀绝月族,让这座长安城再也不用死一人!”
张苏子眼眶通红,双手作喇叭状冲城外大声吼道。
如今的张苏子已不是十几岁少女的容貌,因为过度透支寿元,宛如三四十岁的妇人。
阮岚为张苏子拭去眼角泪痕,平静道:
“一切会有办法的,你去睡一觉吧,或许等你醒来,那些灵株就有了呢?”
张苏子呢喃道:“是啊,那样该有多好呢。”
她失魂落魄走了。
阮岚望着张苏子的背影片刻,为依依整理好头发,微笑道:
“依依,你去找钱笑,老老实实呆在城里,哪里都不许去,我去找许万刀问点事情。”
“哦。”
徐依依乖巧点头,只是那双大眼睛中满是灵动。
半小时后。
阮岚从许万刀口中套出长满天材地宝混元草的具体地点后,没有通知任何人,悄悄跳下城头。
独自一人走在这颗陌生星辰上,身后的长安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阮岚背着行囊。
回望了最后一眼长安后,洒脱一笑,步伐越发坚定的向前走去。
年少时,阮岚一直想当行侠仗义的女侠,除暴安良,替天行道。
可当真的踏入修炼界后,等待阮岚的却不是姹紫嫣红看遍,鲜衣怒马少年的自我与潇洒,更不是三月桃花二人一马明日天下的美好。
而是杀戮,是死亡。
是前几天还在一起喝酒的糟老头子,今天因为没有丹药就要死亡的悲痛。
阮岚不想张恨水死。也不想城中其他武者死,她决定一个人偷偷去采摘混元草。
若是活着回来,皆大欢喜。
若是死了…
也无所谓。
反正她孑然一身。
姐姐阮棠肯定会伤心,但姐夫徐来肯定会陪伴姐姐走出心理阴影。
独行之中。
阮岚耳朵动了动,她隐约听到前方的深坑中有声音传来。
因为阳光未曾照耀这边,视线有些昏暗。
阮岚眯起眼睛,手中悄然捏起一道主杀伐的星光大阵。
她悄悄到了近前,正要打出打阵,就听到了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
“大姐大,阮岚小姨真的会来吗?她那么怕死…”
“会的。”
听着声音,阮岚懵了。
她探头向下看去,顿时抓狂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说话的人不是月族。
而是徐依依与钱笑!
此地距离长安城有四里地,这两个小娃娃竟然敢出城,真是胆大包天。
“你看,我就说小姨肯定会来吧。”
依依没有被发现的惶恐,而是雀跃开口。
“小姨,对不起,我不该觉得你怕死。”钱笑低着头,有些羞愧的道歉。
“等等,你俩还没告诉我,来这里做什么!”阮岚美眸一瞪。
“不能让小姨一个人扛下所有。”依依认真道。
“大姐大说的对。”
阮棠嘴唇无声动着。
她突然觉得自己不再孤单,不由揉了揉有些通红的眼睛,大手一挥道:
“走,让我们星源教去抢…不,是摘些混元草回来!”
“小姨,你在哭吗…”
“没有,是被风沙迷了眼。”
“哦哦。”
只是这茫茫月球上。
哪里来的风。
又哪里来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