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飞看见驿站门口的女人,先是大惊失色,随后,转脸狂喷张三,“张三,辣块妈妈,你说你的腰杆子得多软?看见个女子,连话都不敢说…”一顿就把张三骂得头都抬不起来,可是,张三内心那是委屈得不行,人家的老子那是南京守备掌南京中军都督府事的魏国公,几乎是整个江南军卫的顶头上司,小老爷你是神仙,你牛逼,可俺只是个衙役…
把张三骂了一阵,徐线娘撅着个嘴走上来,“姐夫,你这是故意装看不见我么?”
康飞差一点跳起来,“谁是你姐夫?饭好吃,话,可不好乱说…”他说着,狐疑地看了徐线娘一眼,“你别是惹了什么事情,跑出来逃难的罢?”
他这话一说,徐线娘顿时就脸上一慌,“谁…谁说的,我,我是帮蓉娘姐姐来看着你…”她说着,忍不住就大声道:“你在杭州出那么大事情,都不跟蓉娘姐姐说,亏你以前还说,你们老戴家是讲究人…”
康飞闻言顿时脸上一红,这话说起来,的确是有些说不过去,两家是换过庚帖的,在这个时代,实际上就是夫妻关系,区别只是没过门,讲句难听的,这时候康飞死了,凤蓉娘要为他披麻戴孝的,同样的,蓉娘要是挂了,有资格在墓碑上刻上戴门凤氏,这是整个社会约定成俗的力量。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实在是事出突然,当时四爷也没多想…
当下他就强辩,“那不是事出有因么…”结果徐线娘撇了嘴,“以为我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么?我在小叔公那里见多了你们这样的人…”
她说的小叔公自然就是上代老国公的爱子徐天赐了,锦衣卫指挥使掌南京锦衣卫事,江湖人称徐锦江,不是,徐锦衣。
徐锦衣可谓是大明朝最顶尖的那拨勋贵,往来的都是什么金陵三俊,江东三才子,才子么,读书人当中的读书人,自然一个个都是眼大如箕。
历史上,徐天赐这位东园公,经常把自家的园子借给这些读书人办茶话会,留下许多的逸话。但是,我们换一个角度想一想,一帮人老是理所当然来找你借你家客厅开茶话会,这是为啥?难道你长得帅?
说白了,还是读书人骨子里面的轻狂,觉得我来借你东园公的园子,你该当与有荣焉,并且把吃喝拉撒睡一条龙全部包圆了…这不就是个土财主冤大头么!
当然了,你是金主爸爸,既然你这么慷慨,我肯定要给你点面子,吹捧你几句,不过,你手下那些赤佬,那我自然是呼喝如奴婢…
徐线娘是这一辈当中颇为受宠的,从小那也是这些文人茶会上经历过来的,也就是后来慢慢长大了,不好再抛头露面直接参加,即便如此,那些文人对武人到底是怎么一个态度,她自小就见惯了。
别看蓉娘家是指挥佥事,可是,在一府才俊跟前,也不算甚么拔尖的,何况,四爷那名气,在扬州线娘听了一耳朵的,家里面儿子本事又大,这一加一就大与二了,扬州戴春林这五个字,大约都传到京师去了。
文武之途,差距就是这么大,甚至后来大明快亡了,皮岛毛大帅不也写奏折给崇祯吐槽,说地方兵备道发饷从来只发五六层,去责问,人家振振有词,朝廷祖制,按例漂没三层,漂没就漂没,俺认了,那也得给七层,可兵备道一脸嫌弃,爱要要,不要滚…
后来,毛大帅更是直接被一个官职比他小的文官给一剑咔嚓了,上哪儿说理去?
康飞未免头大,“好,随便你说,只是,我的事,也轮不上你管罢?”说着,自顾转身,去驴车旁掀开帘子,“大嬢嬢,到驿站了。”
曾贾氏带着曾清曾白下了车,曾清早就在车上看半天了,这时候悄悄就问康飞,“康飞哥哥,这个是你家马马来找你了么?”康飞赶紧呸呸呸几口,一伸手就拍他后脑勺,“小屁孩就你话多,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是我家马马了?”
曾清不服气,“我两只眼睛都看出来了。”这时候,徐线娘笑嘻嘻就走上来,“弟弟真是聪明…”说着,从腰间兜囊里面摸出一个青花瓷扁平盒子,一打开,里面是南京老字号钱果子的蜜饯果子,一股子酸酸甜甜的味道顿时扑鼻而来。
甜味谁都扛不住,曾清也一般,这时候也不犯中二病了,笑着接过,居然还谢了一声,旁边曾白都含手指头了,就被曾清一颗蜜饯塞进嘴巴,顿时甜得把眼睛都眯起来了。
“兄友弟恭。”徐线娘顿时就夸了一句,康飞白了她一眼,不准备给她介绍,可是,徐线娘到底大家闺秀,给曾贾氏万福。
一行人安顿下来,康飞沉着脸,就把徐线娘拉到一边,“说罢,你惹了什么天大的麻烦?”
徐线娘顿时讷讷,“人家只是帮蓉娘姐姐…”康飞闻言掉头就走,徐线娘一慌,赶紧伸手拉住他。
在康飞逼视之下,徐线娘低下头,“家里面给我说了咸宁侯家的嫡孙…那厮不是个好人,追到扬州,还调戏蓉娘姐姐…我一气之下,就把他,把他,把他…”
康飞冷笑,“调戏蓉娘?你以为,这样就能把我拉下水?我就不信,咸宁侯家的孩子得多脑残…”
徐线娘猛地一抬头,鼓起勇气大声就道:“我把他阉了。”
康飞正说话,“才会跑扬州调戏…什么?”康飞瞪大了眼珠子,“你,你再说一遍?”
徐线娘在他惊讶的眼神中倒是镇定了下来,“我把他给阉了,蓉娘姐姐怕我出事,就让我追上你,说你定能保护我。”
康飞气急而笑,“保护你?我凭啥?”
徐线娘在来之前,是被蓉娘千叮咛万嘱咐,说康飞我自小看他长大,是个二甩子,顺毛驴,你要顺着他毛摸,如今出了这般大事,我怕老国公也未必护得住你,也就是康飞,如今是神仙弟子,只有他能护住你…
魏国公为何护不住?人家咸宁侯这时候正得宠,刚被封为太子太保总兵官,又和严嵩严阁老约为父子,沆瀣一气。魏国公自己还焦头烂额,刚被弹劾侵占草料场银,又要拼命保住南京守备这个实权位置,本来,就是想借着跟咸宁侯家联姻,好度过这次危机,可如今徐线娘却把咸宁侯家的嫡孙给阉了,这是多大的仇?咸宁侯还能帮他?
故此,徐线娘垂下泪来,伸手拽住康飞的膀子,“姐夫,你帮帮我,你要不帮我,我也没活路了,不如,不如就此死了算了。”说着,一转身,就往旁边柱子上面撞去。
康飞再怎么冷血,也不至于真就看着她一头撞死,当下一晃身子挡在柱子前面,线娘一头就撞进了他怀里面,顺势伸手搂住他腰,嚎啕大哭。
康飞叹口气,心说哥们我就是心肠太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