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笑着,唐荆川就把自己的苦衷给说了,非不知也,实不能不为也。
康飞一听,哎呦卧槽,不是都说赵梅村是个奸臣么?听他上的这个七事,抛去时代局限性的祭祀不说,毕竟,国之大事,唯祀与戎,这个东西不能说错。
像是其余的,说的都很在点子上啊,像是募通倭旧党,隐含的意思分明就是,陛下,这倭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既然如此,何不干脆就许了他…
不过,再想一下,不对,倭乱其实就是土地贵族和商业贵族的新旧之争,这个赵梅村,要重课土地赋税,又要募通倭旧党…路线不对,知识越多越反动啊!
怪不得都骂赵梅村是个奸臣了,怪不得唐荆川左右为难了。
他当下就叹气,“满朝朋党之争,老哥哥这样做实事的…这真真是为难老哥哥了。”
他这一说,唐荆川未免诧异,嗯?你都懂了?
康飞瞧他奇怪的眼神,转念一想,明白唐荆川为什么奇怪了,年未弱冠,就懂朝廷纷争,这个有点妖孽了。
当下他就撇嘴,“老哥哥,我跟你说,天上是九年制义务教育,卯时就要起床,然后,学习,要学到子时…这个只是普通人,那喜欢学习的,继续入太学深造,一步一步,一直读到博士。不是我笑话老哥哥你,要论聪慧,你会试第一,那是天底下一等一的人才,可要说知识涵盖,对不起,老哥哥你大约,还不如普通人…”
唐荆川听了未免长叹,这是我儒家先贤孜孜以求的终极目标啊!
康飞看他叹气的样子,心里面未免就说,不是我打击你,换个的哥的姐来,能把你给侃晕了。
“不就是宋代新党旧党之争么,看史书,怎么这么多君子,又这么多小人,其实就是党争互相抨击罢了,没有君子,也没有小人,都是一帮政客,老油条…”
那张三和两个驿卒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脑子不够用,二狗子听了打瞌睡,眼皮子一撑一撑的,老将军倒是自得其乐,酒中乾坤大,壶里日月长…
唐荆川一拍桌子,真是要仰天长啸了,“遇仙,你真是,生而知之者上也…这个道理,我也是在家读书二十年,方才悟出来。”
康飞连忙摇手,假假也谦虚一下,“老哥哥,这也不是什么艰深的东西,多听听也就懂了,小弟我也就是个声闻众罢了。”
两人聊得快活,互相斟酒,又吃了几杯。
这是,这里头有个关节,道理都懂,但是,这个天底下的事情,是不讲道理的。
譬如一条小溪,两村争水,水就这么多,你多用了,我就要少用,甚至没得用…
唐荆川吃着酒,未免就唉声叹气…
他这个江南文宗,名气是极大的,文也来得武也来得,文是进士及第,会试第一,武是江南大侠,荆楚长剑大家…各路朋友都抬爱得紧。
但是,这个抬爱,假的很,或者换个说法,并不那么值钱,起码,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值钱。
那三国里面,经常有某公一张嘴,我借你三千部曲,这个借,我们都清楚得很,实际上就是把与你了。
要不怎么说三国不能看呢,看久了,就当真了,以为人性便该如此。
可实际上,那怎么能一样,那是汉代,若以文明比人寿,汉代相当于天朝骄阳正盛的年轻岁月,正风骚得不行的年纪,可到了大明,这个文明已经垂垂老矣,快挂啦!
小姑娘脑子一热,为了爱情可能就跟你走了,可一个老女人,自然就要考虑你是不是有车,你是不是有房,你有车有房,是不是写我的名字…
你还想一百块在校外的小旅馆开个房间就让人跟你走?
这是什么时代?这是仁义礼智信是五贼的时代,你还想一张嘴就跟人要三千部曲?
大人,时代变了。
康飞明白他的苦楚,对他来说,正如挠到痒处,但是,也只是挠到痒处…
他一杯又一杯的吃酒,本来下午吃得就多,这会子再这么猛吃,未免上头。
康飞也拦不住,看他这个一心求醉的样子,一时间没忍住,脱口就道:“既然如此,老哥哥你放心,小弟我帮你一次。”
唐荆川趴在桌子上面,醉眼朦胧,摇着手就说道:“遇仙,你是生而知之,又兼武力卓绝,可是,能打并不能解决问题,并不能解决问题,并不能解决问题…”
他一边说着,手一滑,胳膊在桌子上面就拨了一下,把碗筷俱都打碎在了地上,随后,脑袋咣当一声砸在桌子上,没一忽儿,却是鼾声大起…
康飞瞧着,忍不住摇头。
旁边张三蹲在地上收拾打碎的杯盘,起身后谄笑,“小老爷,是不是把唐大人送回房间…”
康飞这时候就沉吟了一下,随后,喊一声二狗子,让他和驿卒去叫张大郎。
二狗子揉了揉眼睛,起身就去了,这时候,老将军看他这样子,未免就有些诧异,“你不会是想…”
康飞这时候未免傲然一笑,我一个挂逼,能打解决不了问题?开玩笑,当下就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唐老哥说我不能解决问题,我偏偏就要解决给他看看,也好好臊一臊他这个会试第一…”
老将军听了未免也笑,“你这个小子,老夫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是个古道热肠…”
康飞顿时就跳了起来,“你才谷道热肠…”
说话间,张大郎匆匆来了,看见唐荆川趴在桌子上面鼾声大作,忍不住,就埋怨康飞,“你也知道老爷下午就吃醉了,怎么不劝他一劝,还吃成这般模样。”说着,就过来要搀扶唐荆川。
“哎!大郎哥哥,不忙。”康飞伸手就阻拦他,“我是想问你,你说在莺脰湖畔当地,哪些大家族不肯听我荆川哥哥的话,那族人不把与他做兵的?”
张大郎一听,顿时也就诧异,“康飞你这是个什么意思?你不会是想…”
康飞这时候就睥睨一笑,大声道:“二扣,去把我的御赐飞鱼服兼指挥使腰牌拿来,我这就去连夜会一会他们…说起来,我只在书上瞧见锦衣卫的风光,每每都说鲜衣怒马做京师语,今儿个,我也要来这么一回…”
他说着,转头看向张桓老将军,“老爹爹,你说,少要张狂老要乖,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老将军看他都这般说了,还能说什么,当下苦笑,“是是是,是这个道理。”
二狗子兴奋极了,欧了一声,转头猴子一般就去了。
张大郎这时候有些张口结舌,可是,他到底是跟康飞是老乡,而且还是关系比较亲近的街里街坊的老乡,未免就要劝他,“康飞,你听我说一句,老爷这事体,那是朝廷的大事,哪里要你一个年不满二十的人去撑这个场面,再说了,你要万一出点事情,回去四娘娘岂不是要骂死我。”
四爷虽然不大待见老张家,但是,四娘娘到底是女人家,虽然瞧不起张氏,可是,两个孩子却可怜了,有时候未免暗低下也给点,当然,我可怜你是一回事,但是你老是跟我儿子纠缠不清的,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个做娘的心态,是要斟校清楚的。
即便如此,张大郎未免也要维四娘娘这个人情,故此,有这一说。
康飞未免就笑,“大郎哥哥,你枪棒功夫好,但是,没见识过真好汉…”意思就是说,我康飞才是真好汉。
他这么一说,把张大郎嘴都气歪了。
张大郎气的是,这话分明就是水浒里面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说九纹龙史进的,哦,你就这么瞧不起我?我日夜苦练枪棒的时候,你小子还跟二狗子在尿尿和烂泥玩哩。
这时候,二狗子从屋子里面把飞鱼服拿了出来,双手一抖,就快步过去给康飞披上…
这飞鱼服,实际上就是胖迪绣的那一件了,用的是扎实的好料,雀金裘纹绣的飞鱼,这雀金裘,就是孔雀翎毛和金箔绞扭成线,大明在这方面的手艺是天下无双,那金箔能敲得呼吸大一点就飞起来,把这金箔切成丝,再和孔雀翎毛几股绞扭,就叫做雀金裘,这玩意儿纹绣的图案颜色鲜艳,而且,在不同的光线下面会显示出不同的颜色,最是一等一的骚包。
他把这飞鱼服一穿,雀金裘在牛油蜡烛下晃出耀眼的光来,差一点晃瞎了两个驿卒的眼,眼见得这位老爷如此威风凛凛,一时间忍不住,下意识噗通一声就往地上一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