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键挂了电话装起手机来到了镜子前,洗完手后他不算整理仪容的拨弄了两下头发。
老酒保的电话来的突然,也不突然,出乎意料的事情这几天他已经经历了够多了。
此时他心中很平静。
刚才电话里老酒保只是简单的问了他两个问题——
“上半场的音乐会听起来如何?”
“是否还愿意接受之前的提议?”
秦键觉得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只要能够完整演奏拉三就可以,之前他电话里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至于第一个问题他表示“出乎意料的好。”
如果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那秦键得说自己真的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格里格音乐大厅这样的舞台在他看来早就不是什么庞然大物。
离开卫生间,此时的音乐厅又回到了开场前的杂乱,二楼观看台,楼梯,四处都挤满了人。
秦键回到自己的坐席将手机和手表房卡都掏了出来,他的举动并没有让一旁的廖林君有太多诧异。
秦键的小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将整理好的随身物品交给了廖林君,秦键笑道,“祝我好运。”
廖林君嘴角微扬叮嘱道,“注意看指挥。”
她不担心秦键的演奏完题,只是接下来将上演的一幕是没有走台磨合作为铺垫的,作为老师她有必要提醒一下。
“嗯,我尽量,就当彩排现场彩排就好咯。”秦键轻松的回道,接着他转身看向了一旁不解的段宏,歉声解释道,“段叔,失陪一会,我得准备一下上台了,一会儿见。”
说着他微笑着又给投来目光的布鲁诺指挥点了点头,接着转身离去。
没有剧情的段宏虽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待廖林君的一番解释之后。
段宏的表情也是无比精彩,这种事他见的太多了,就连这次他带来的四重奏乐手里的中提琴也是临时替换的成员。
只是在音乐会现场时突发的此种状况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而且还是发生在秦键身上。
一时间他有些兴奋,作为一名职业乐手,这种戏码确实足够吸引人。
但是一方面他也为秦键隐隐担心了起来,就像廖林君的担心一样,秦键在此之前并没有和赫尔辛基交响乐团有过任何合作经历。
“让我们安静等待吧。”廖林君给出了一个好建议。
布鲁诺在听过段宏的讲述之后,一双小眼睛也放亮了不少,作为一个真正的指挥视角,他不得不说格里斯贝克的鲁莽与愚蠢,同时也赞叹萨宾娜的大胆,如果今天换做是他站在指挥台上,他宁愿更换曲目。
最后对于那个华国小子,布鲁诺先不做音乐上的评论,因为音乐会还没上演。
他先佩服秦键的疯狂,虽然这种有点赌上职业生涯味道的选择不符合他的音乐理念,但是在他看来第三号钢琴曲也足够疯狂。
一个如此疯狂的年轻人在如此情境下将要演奏一首如此疯狂的曲目,这里的看点似乎已经超过事情本身了。
他期望看到一幕更疯狂的画面,至于画面里有什么才算疯狂,他只等疯狂自行上演。
整个音乐厅里继续嘈杂着。
而此时后台正上演着一幕面对面的交谈。
交谈双方是秦键与萨宾娜,老酒保站在一旁充当着翻译,而克里斯贝克的身影并未见到。
事情进行到这里并没有水到渠成。
争执再起。
在老酒保将萨宾娜的话传达给秦键之后,秦键摇了摇头,依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含蓄道,“我还是希望整个乐团能和我走,这里确实要包括指挥。”
如此气氛下,即便面对着一脸严肃的萨宾娜,秦键依旧没有丝毫怯懦:“并无任何冒犯之意。”
老酒保此时就像一台翻译机器一样不存在丝毫个人情感的把秦键的话传给了萨宾娜。
他希望双方就这事儿能尽快达成协议,距离下半场开场只有几分钟时间了,,他相信双方的实力,在他看来双方只要各退一步就好。
但是萨宾娜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她没有想到面前的年轻人会强势到如此地步,在自己已经作出让步让对方演奏整曲之后,对方竟然在这样的时刻说出如此的话。
作为一个名指挥家,三十四年的指挥生涯里,还没有一个人在舞台上命令过自己,她的丈夫都不行。
“不可能,我的舞台一切都要听从我的。”
萨宾娜冷声给出了回复。
秦键甚至不用老酒保翻译,只用通过萨宾娜的眼神他就已经得到了对方的答案。
老酒保犹豫的看着萨宾娜,最后他还是将原话传达给了秦键。
此刻他的想法也再变,他希望秦键能有所让步,毕竟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这已经是绝好的机会了,况且一部钢琴协奏曲,通常指挥的作用并不小于主奏者。
只是秦键这次沉默了。
这沉默似乎让狭小的空间内气氛再度升级。
老酒保期盼又担心的等待着秦键的答复。
片刻。
“那真是一场奇妙的缘分~”
秦键说着嘴角的笑意渐渐的收了起来。
接着一股戾气从他的身上忽然迸发而出!
“目前还没有一个指挥可以在舞台上对我指手画脚!“
一瞬。
整个后台仿佛在这一刻被秦键的气势所震慑!
“你的舞台没错。”
秦键的语气似乎有所平缓,但又是一个瞬间,不给任何人再度的反应时间,他接而厉声道:“但要上演的是我的音乐!”
‘我的音乐’
四个掷地有声的字让整个后台瞬间安静了。
萨宾娜被惊住了!虽然不明白对方确切的表达,但这般无力的野蛮声调已经让她在暴怒的边缘了。
同一时刻更加吃惊的是一旁的老酒保!
如此粗鲁的语气让他觉得身边这个一直和煦阳光的年轻人像是忽然一下变了一个人。
短暂的失神后。
“奸,你确定你在说什么吗?”
老酒保的表情渐渐的凝重了起来,在他看来对方的态度已经不只是在冒犯一个指挥了。
秦键平复了一下呼吸,看向老酒保,“大爷,这首作品对我很重要。”
沉了沉,他轻吐道,“这是我真正意义上的拉三首演。”
“或许未来我会演奏无数场拉三,但第一次只有一次。”
“此刻站到这里我已经很鲁莽了。”
他的话中深意自然。
秦键明白萨宾娜最后决定启用他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但他又何尝不是呢?如果不是为了老酒保,他或许真的不会站在这里,哪怕是演奏一首完整的拉三。
没有谁的职业生涯是在万事俱备之后才开始的,德语还说不利索的时候他就走进了dg的录音大厅。
秦键不在乎自己的cd被发行了多少张,挣了多少钱,也不在乎多花一周的时间和萨耶维讨论莫扎特的音乐精髓。
此时此刻同样的。
“我不在乎音乐会的介绍上是不是有我的名字。”
说着,仿佛那个温顺的青年浅浅又回来了一般。
“我只在乎我演奏的音乐是不是我想演奏的。”
说完了所有的话后,秦键觉得自己刚才确实冒失了。
惭愧一笑。
他向着老酒保深鞠一躬,转而又向萨宾娜深鞠一躬。
“抱歉,萨宾娜指挥”
伴随着大厅里传来的下半场开场钟声,他接着转身离去。
一切就发生在几个呼吸间。
望着秦键离去的背影,老酒保神色几变。
最后深深的看了身旁一眼:“萨宾娜,还记得你第一次拿着指挥棒上台前的情景吗?”
“相信我!让他按照他的演奏来,或许他的音乐就是你想要的。”
说完他老酒保冲向了后台出口。
听着耳边的话,萨宾娜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的一幕。
望向秦键背影的目光微微的发现了点变化。
同样倔强的身影,像极了她第一次上台前因为和老指挥意见不合而愤愤离去的样子。
但是那场音乐会最终还是由她上台职棒。
“认真回答我,你有几分把握?”
“最多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