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伸手拦下了他,想先问明白他来的目的,看看是路过拜访一下,还是专门来投奔的。
不过凭他的直觉,应该不是第一种,百分之九十是第二种,来投奔。
张飞搓着手干笑了两声,坐下后全然没了一开始喊大哥的勇气。
他看到唐安这气质长相后,莫名就生出了自卑感,特别是并没有受到想象中的热情接待,他有点失落。
“俺想来城里找个工作,挣点钱,回家把阿花娶了,她妈要的钱太多了,俺家就是把房子卖了都凑不够…”。
“多少钱?”,唐安摸出烟盒,放自己嘴里一根,给张飞也扔过去一根。
张飞微微起身,接住飞过来的烟后,赶紧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劣质打火机,以手挡风。
‘啪嗒’一声,火苗便凑到了唐安面前。
“谢谢”,唐安看了他一眼,长得呆呆憨憨的,没想到还挺会来事。
就着他递来的火点了烟,抽了一口,冲他摆了摆手:“你坐啊,别这么拘谨,都是自家兄弟,你爸救我爸的事儿我也听了小二十年~这恩情什么时候也不会忘的”。
见唐安终于露出笑容,张飞浑身紧绷的神经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落座之后,也把手里的烟点上了。
“刚问你娶媳妇要多少钱你还没回答,”,唐安继续刚才的话题。
张飞抽了口烟,耸拉着脑袋回了句:“十万”。
“十万?”,唐安下意识的反问了句。
现在农村彩礼都这么高了?
还真不算少。
“嗯,十万,八万块彩礼,两万块置办点新家电。
阿花她妈说房子就凑合用俺爹留下来的这套老房子,但是彩礼一分不能少,那是农村人的脸面。
其实俺家房子不是老房子,是俺爹前两年为了给俺娶媳妇刚重盖的,新的很…”。
张飞狠狠抽了一口烟,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你爹他…”,唐安感觉他情绪不太对,坐直了身子,试探着问了句。
“前两年死了,新房上梁的时候掉下来摔死的,当时就没气儿了”。
张飞说这话时,眼中蒙了一层薄雾似的。
唐安心里有些堵,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刚见了十几分钟的兄弟。
“唐伯呢?他身体好吗?”,感受到气氛被自己给弄沉重了,张飞故作轻松了笑了笑,朝楼梯方向望了一眼。
“前不久也去世了”,唐安勉强一笑。
短暂的沉默中,两人默默抽着各自的烟。
烟燃尽后,他起身拍了拍张飞的肩膀:“没吃早饭吧?哥带你去旁边喝羊肉汤去”。
“没吃,下了火车一路问着才找到这儿的”,张飞赶忙站起来,咧嘴一笑。
两人近距离站着时,个头差不多。
虽然唐安看起来要稍高一点点,但比不上张飞身形魁梧。
一前一后出了门后,唐安拉下了卷闸门。
包子铺前边就是羊肉汤馆。
门边支着的一米大锅正冒着袅袅烟气,烟气里藏着的羊膻味儿飘散在周围空气中。
锅里是翻滚不止的白色浓汤和若隐若现的大骨头。
这味道,喜欢的人闻到会立马停下脚步,进店要上一碗解解馋。
不喜欢的,掩着鼻子走的飞快,好像多闻两口就能当街吐出来似的。
“老板,两碗30的!”,唐安冲老板交代完,走出两步,怕张飞不够吃,又返回来:“改成50的”。
老板是个瘦到皮肤干巴的中年男人,手背上筋脉凸出的像枯树根一样。
皮肤很白,但不透红,是底色泛青的那种不健康的白。
眼上带着的金丝边眼镜没有为他增添斯文气质,反倒因为锅里哈气的不断覆盖镜片,让他整个人透出一种莫名的阴郁,就像今天的天气一样。
听到唐安的话,他一边给其他顾客盛着羊肉汤,一边确认:“两碗30的都换成50的?”。
“对!”。
唐安回答完,朝还在门口站着的张飞招了招手:“进来啊!”。
“哎!”。
张飞正盯着锅里的滚汤咽口水,得了招呼,兴高采烈的跟了进来。
这家店的生意很好,早上五点开门,中午十二点就能卖完。
营业过程一直是客满状态。
两人站在一对母女俩旁边等着,她俩碗里的汤已经见底了,估计再有三两分钟就能离开。
“妈妈,臭臭!”。
小姑娘突然捏着鼻子,一脸嫌弃的看了一眼张飞。
她妈妈紧跟着抬眼看了一眼,本想让张飞往远处站站,看到他身边跟着的唐安后,皱了皱眉。
送完了孩子还得赶着上班,她也不想多生事端,反过来催促起女儿:“快吃!等下迟到了老师又该在家长群里艾特妈妈了!”。
“我不吃了!”,小姑娘耍脾气,将勺子扔进了碗里。
“不吃就走,快点!”。
紧接着,她妈妈一手拎着她的书包,一手拽着她的手,匆匆离开。
感受到张飞的尴尬,唐安宽慰了句:“火车上挤一晚上都这味儿,一会儿吃饱了回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就好了”。
“嗯!”。
两碗飘着葱花香菜的羊肉汤端上桌后,唐安怕张飞不好意思去拿免费的烧饼,主动起身去拿了五个刚出锅的烧饼。
一大碗羊肉汤、五个烧饼下肚后,张飞才吃了七八分饱,但他不好意思再开口要汤,也不好意思再去拿烧饼,只有眼巴巴的看着唐安小口小口的喝着羊肉汤。
虽然刚才吃过包子和豆浆,但因为这家店的羊肉汤味道实在独特,所以唐安慢条斯理的又喝进肚了大半碗。
直到实在喝不下去才放了勺子,准备起身离开。
“哥你不喝了?”。
“不喝了,撑”。
张飞一听这话,立马将他剩的那半碗端了过来:“哥你这是浪费啊!”。
唐安见他的嘴马上碰到碗边儿,赶紧抢了过来:“你是没吃饱吧?”。
张飞不好意思的嘿嘿笑着。
“这儿的汤是可以免费续的,烧饼也是免费吃的,你没吃饱再让老板去添啊”。
“啊?还有这事儿?”。
张飞一听,两眼闪着光,抱着自己的空碗就去找老板了。
老板话少,一直守着锅边,谁来添汤都是同一副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
张飞添了大半碗汤,又拿了五个烧饼。
坐回位置上,吃的正开心时,感觉舌头突然被什么尖锐物扎了一下。
吐出来一看,一个尖尖的指甲。
“哥!这汤里咋还有指甲啊…”
唐安凑近看了一眼,可不是么,一截半透明的尖指甲赫然躺在张飞的掌心之中。
“估计是老板砍羊骨头时,不小心指甲断裂,混在骨头里下了锅,要不别吃了,出门我再给你买几个包子吃吃”。
“其实我也吃饱了,主要是不能浪费啊!”。
张飞将掌心的指甲随手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抱着大碗呼噜呼噜一口气儿喝的见了底。
结账的时候,唐安鬼使神差的盯着老板给别人找钱的手看了两眼。
十个指头,指甲都完好无损,没有任何断裂过的痕迹。
“走吧哥!”。
正狐疑时,张飞一拍他的肩膀招呼道。
他也没再多想,带着张飞又回了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