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篇 时间已经是深夜,已经过了众弟子做晚课的时辰,整个大智庵进入一片夜幕的静寂之中。
“谁?”
净语轻轻推开经房的木质大门,发出一阵嘎吱的清脆声响,正在煤油灯旁抄写经书的净林闻声猛的将头抬起,诧异的询问了一声,竟发现一道人影朝着自己缓步走了过来。
人影越靠越近,直到出现在煤油灯微弱的灯光之下才渐渐看清来人的面貌。
“原来是净语师妹呀,差点被你吓死,这么晚了不去歇息,来这经房做甚?”见来人是净语,净林这才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微叹了口气,松了松筋骨,不解的问道。
“净林师姐,这么晚还要守夜,真是辛苦你了”净语轻声说道。
因为在大智庵的所有弟子当中,要数净语的年龄最小,平时也颇为乖巧,深得南海神尼的喜爱,如若不是没有什么练武的天赋,神尼早就将他收为关门弟子,故而从入门的那一天开始,就从来没有见她干过什么重活,更别说是让她来守夜了。
“哎,众师姐妹当中,就属你和净念最得师傅疼爱,这守夜的活不是我们来做,又叫谁来做呢”说完,净林用手掌撑着后颈的部位,使劲扭了扭脖子,作出一副不满的样子。见净语没有回应,旋即又浅笑一声,继续说道:“逗你呢,反正这漫漫长夜也是无聊得很,有你这个开心果来这里陪师姐聊聊天,正好打发一下时间,我这手抄经书抄得都快脱臼了”
见净语一副冷淡的样子,净林轻轻甩了甩手臂,斜眼瞟了一眼净语,眼神之中贫添一丝不解,要是换做是平常的净语定是会说一些逗趣的话调侃自己,然而此刻的她似乎有些反常,心想,这净语肯定是由于体内的毒素还没有清除,内力全失,所以才会这么郁郁寡欢的。
“师姐,净语心中有点烦闷,实在睡不着,况且你也累了,就让我代替你守一个时辰吧,你也好打一会盹,养足精神”
“好吧,你素来与净念要好,如今她遭了大难,你心里不痛快,也是人之常情,那就交给你了,记得把经书抄完,不然明天师傅就得责罚了,我去内室睡一会”净林心想,这净语又不是外人,交给她守一个时辰也无妨,也正好让她抄抄经书,缓解一下性情。遂深深的打了一个哈切,转身朝内室走去。
看着净林背影绕过书架,从自己的眼前消失,净语这才挪步到方桌旁拿起毛笔,端坐在凳子之上,接着刚才净林抄过的经文继续抄写。
笔尖在白纸上轻轻划过,净语始终保持着一脸的淡定,看不出此时的她内心有一丝的波澜,随着时间的流逝,直到从内室传来一阵微弱的鼾声,净语这才缓缓将头抬起,眼中泛着一股毫光,放下手中的毛笔,开始猫手猫脚的从书架上取出一本本经书一一翻阅。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几乎书架上所有的经文都被净语粗略的看了一遍,然而却不见那延伦经和骤雨剑法剑谱的半点踪影,心头不由有些丧气,思索了半晌,又将手上的经书放回原来的位置,坐回方桌的旁边,拿起毛笔,继续抄写经文。
过了少许时间,内室的鼾声消失,净林从床榻之上爬起,松了松筋骨,走了出来。
“净语,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你快回去歇息吧,要你这个病人替师姐守夜,怪过意不去的”绕过书架,见净语正一脸正经的抄写着经文,净林脸上泛着一抹浅笑,朝着净语走了过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净语并没有做声,只是微微向净林点头示意了一下,便撑起身子,径直的离开了经房。
望着净语的背影,净林不由有些纳闷,平时嘻嘻哈哈的小师妹怎么现在变得如此沉默寡言了。抿了一下嘴角,净林也没有深思下去,低下眼眸望了一眼尚未抄完的经书,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抄写她的经文。
从经房出来之后,净语并没有回到自己房中休息,而是在院子里漫无目的的徘徊着,从腰间取出一包泛黄的药粉,这包药粉本是西门雪交给她用来对付南海神尼准备的。虽然并不知道如果服下这包药粉会有什么后果,但是既然是西门雪交给她的,想必定是那穿肠的毒药。净语面对那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师傅,始终不愿意走到毒害恩师的那一步,故而想着从经房偷走延伦经和骤雨剑法两本秘籍,然后就返回玄灵教换取蚀骨散的解药,岂料,事与愿违,两本秘籍根本就没有放在经房之内。
手中的药粉被拳头越捏越紧,想到此刻下毒已经成为自己取得两本秘籍的唯一方法,净语不禁心头一酸,眼泪不知不觉便从眼眶落了下来。
净语本来有过一死了之的想法,也曾经尝试过几次,但是每当面对死亡的那一刻,净语始终没有那个勇气。甚至,她无数次在心里想着,要是那蚀骨散能够让自己立即毙命,倒也落得一干二净,没有什么烦恼。然而,那蚀骨散偏偏又是那种让人死又死不了,而且还会让人生不如死的毒药。想到这里,净语不禁挥起拳头重重的砸在了石壁之上,流出鲜红的鲜血。
痛苦了许久,净语将拳头收回,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旋即又猛的睁开,重重的叹了口气,全身绷紧的神经在瞬间松懈了下来,往厨房的方向望了一眼,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在夜幕微光的照射下,朝厨房走了过去。
绕过几处廊道,来到厨房的门口,这个时辰厨房已经空无一人,木门也已经上了锁,净语侧身走到木窗的外面,将遮挡木窗的柴火挪开,举起有些乏力的双臂,从木窗外翻了进去。
由于红曼之毒的困扰,净语现有的力气除了勉强能够支撑她正常的行动以外,根本经不起如此的折腾,故而翻身过去之后,净语的身体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之上,发出一阵闷响。
从地上撑起身子,净语将厨房内扫视了一遍,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一个褐色的大木桶之上。这只木桶是用来盛放整个大智庵用来食用的食盐的。
在原地犹豫了许久,经过一番纠结,净语还是将桶盖掀开,把药粉撒了进去,然后用一根拿来擀面的棍子将食盐和药粉搅拌均匀,接着将所有自己碰到过的物品都恢复原貌,准备转身离开。
但是刚挪了几步脚步,净语却又顿住身体,满脸的挣扎,两排牙齿紧紧咬住嘴唇,直到冒出几丝血迹。大喊一声,净语最终还是经不起良心的谴责,转身将木桶一脚踹倒在地,留下一地的白色食盐。无助的净语蜷缩在墙角,两手抱着双膝,泪水犹如泉涌一般,哗哗落下。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降魔者先降自心,心伏则群邪退听,净语徒儿,你到底还是那个心地纯良的净语徒儿”
正在净语已经处于绝望之际,从厨房的木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说话的正是净语的恩师——南海神尼。
咔嚓一声,木门被一名弟子打开,南海神尼慈祥的面孔浮现在净语的眼前。
“师傅,徒儿有愧于您多年的教诲,甘愿受死”净语见恩师站在门外,双手作着佛礼,遂跪下双膝,挪到神尼的面前,啜泣着说道。净语此刻才明白,原来自己的恩师早已经洞悉了一切,等着自己露出马脚。
“净语,你严重了,你我皆是出家之人,岂能动不动就说什么生杀的言语,况且,你终究没有让为师失望,你的善念最终还是战胜了心魔,你还是为师的好徒儿”神尼并没有因为净语所做的一切而任何的责备之言,而是微微躬身将净语扶起,脸上带着一种释然的浅笑,语重心长的说道。
“其实今晚你来到为师禅房的时候,为师就已经觉得你似乎有些怪异,所以一直暗地观察。刚开始见你在经房将净林支开,偷阅经书的时候,为师确实颇感失望,但是直到刚才的那一幕,为师才确定,我的净语徒儿并没有误入歧途,只是有一些迫不得已的苦衷而已,你就将那苦衷说出来,为师定为你出面解决”
闻言,净语哭得更为厉害,除了感动之外,更是对自己的恩师充满了感激之情,所有的纠结和恐惧都烟消云散,将自己身中蚀骨散,被那玄灵教教主西门雪要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没有半点保留。
“哎,徒儿受苦了,他日见了那西门雪,定要让她给老尼一个交代。只是净念尚被困在流云山庄,生死未卜,为师不能分身立刻前往玄灵教,只有用内力将你体内蚀骨散的毒性暂时压制住,等救出净念再做打算”听了净语的话,众弟子皆是簇拥到净语的身旁,说着一些安抚的话语。神尼本是苍老的面庞之上更是多了几分焦虑,重重的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
望着恩师满脸的忧心,此刻的净语不禁开始痛恨自己,恩师本就因为净念的事情已经焦头烂额,自己却差点作出伤害师门的事情,还要恩师耗费自己的真气替自己控制体内的毒性,想到这里,净语的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众人散去之后,南海神尼便将净语带到练功房之中,生生向净语的体内输了将近一个时辰的真气,才将其体内蚀骨散的毒性控制住,此时距离天亮只剩下差不多两个时辰,等到第二天清晨,用过早斋之后,又要立刻启程,去那流云山庄。
随着鸡鸣之声的响起,夜幕渐渐散去,天已大亮,大智庵的众弟子备好形装,用过早斋,便在佛堂集合,等着神尼出来就一起出发,前往东州。
少时,只见净语扶着神尼从佛堂的一侧现出身来,众弟子皆是将目光放在了二人的身上。净语小心翼翼的将双手搀在神尼的手臂之上,神色颇为凝重,语气轻柔的说道:“师傅,你已经为我消耗了一晚的真气,现在身体尚且虚弱,还是等您养好了身体,再出发去东州吧”
神尼的脚步有些虚晃,面色苍白,一看就知道是真气消耗过多所致,轻声咳嗽了几声,举起手掌在净语面前摆了摆,回复道:“净念生死未卜,你叫为师如何放心得下,不用多言,为师还撑得住”
说完,神尼向净语使了个眼色,似乎是在暗示净语不要再说一些规劝的话语,这样反而会让众弟子担心。接着,神尼微微侧身,将身体正对着众弟子,隐隐舒了口长气,强做一副精神十足的样子,铿锵说道:“众弟子听令,即刻便启程前往东州…”
“是,师傅…”众弟子齐声应道。
经过海上一日的颠簸,时值黄昏,神尼决定在去往东州的必经之路白古镇暂且歇息一晚。
寻了间客栈,众弟子各自将行李放在自己的房间,遂来到客栈的大厅之中吃些东西。神尼因为昨日为净语祛毒消耗太多的真气,故而差店小二送了些食物,自己便留在房中打坐修炼。
大师姐净慧让伙计在大厅的角落备了几桌素菜,众弟子围坐在方桌旁,准备饱餐一顿。
“今日真是晦气,竟遇到这许多尼姑,看来这几日上街可要好生走路,不然怕是得要遇到什么倒霉事了…”大厅中间较为显眼的位置,一位中年男子往众尼姑的方向瞟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笑称道。该名男子身着一身白色锦袍,身旁侧着一把钢刀,看起来应该也是一个江湖人士。
闻言,一向脾气颇为火爆的净林本想站起身子,和刚才说话的男子扛上几句,却被坐在一旁的净慧抓住手臂,使了个眼色,暗示她不要惹事生非。净林崛起嘴角,一脸不服的样子,但是迫于大师姐的权威,也只好闷哼一声,安安份份的坐下。
“哈…哈,孟兄又何必把气撒到一帮尼姑的头上呢,是不是在家受了些妻子的气,心里不痛快啊?”坐在白衣中年人对面的另一名身着灰衣的中年男子被白衣男子的一席话给逗乐了,嘻笑了一声,调侃道。
“可不是吗,那婆娘总是在耳边唧唧歪歪,烦得要命,不就是去了趟青楼吗,搞得好像死了高堂一样,真是气人…”二人的关系看起来颇为要好,听了灰衣男子的问话,犹如找到知己一般,将所有的苦水都吐了出来。
灰衣男子朝碗中倒了点酒,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应道:“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你有没有听说那南界的武林盟主,中州楚浪云因为将流云山庄少庄主谷夜寒收押在烟雨阁,迟迟没有给武林众英雄一个处置结果,故而武林众门派已经通气,打算联合起来,一齐找那楚浪云要人的消息啊?”
“要个屁人,说白了,还不就是为了真谛宝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白衣男子说道。
“是啊,那真谛宝剑威力无穷,江湖中人竞相而逐之。现如今,恐怕也只眼谷夜寒才知道它的下落,也难怪各大门派会如此紧张…”灰衣男子点头表示同意,回复道。
“哼,要说那流云山庄,好歹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存在,竟然在几日之内臭名远播,实在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说完,白衣男子拿起酒壶将自己的碗里满上,又伸手往灰衣男子的碗里倒了些,两人拿起瓷碗,轻轻一碰,干了一碗。
两名男子的对话传到了角落大智庵众弟子的耳朵里,净语沉神思索了片刻,朝大师姐净慧看了一眼,轻声说道:“大师姐,既然谷夜寒已经落在了楚浪云的手里,情况似乎变得复杂了许多,还是赶紧向师傅禀告吧”
闻言,净慧对着净语点了点头,从桌上夹起一筷青菜,灌进嘴里,遂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