骠骑的火炮对于营寨这种程度的寨墙,以及一般性的夯土城墙,破坏力都是非常强。
不仅仅是寨墙,对于人体的伤害也很大。一些被直接命中的人那就不提了,能找到点囫囵大块都算是运气不错,而更多的曹军兵卒是被飞溅的木屑和石块擦伤,碰伤,击伤,然后惨叫连连。
这种伤害严格上来说并不能算在火炮的直接伤害里面,顶多算是一种溅射伤害,甚至只需要跑的远一点,或是找一个比较安全的掩体就能完全避免这种伤害。只不过因为在这个年代对于火炮的恐惧和不适应,使得很多曹军兵卒明明见过和听说过火炮,也有的被教导过应该如何应对,可就是在实战的时候忘了一干二净。
有人发现许褚的步卒已经在翻过外围的壕沟,不由得恐惧的高喊:骠骑他们来了,来了啊!
放箭!快放箭啊!
曹军军校将领大呼。
因为喊得急切,所以听起来难免有些像是在喊犯贱…
曹军的弓箭手不知道是因为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犯贱,还是觉得自己是个正经体面人,打打杀杀的不符合身份,反正是在曹军军校将领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依旧不动,直至曹军军校暴起,怒斩了几名迟缓不动的弓箭手之后,才嗷的发一声喊,冲上了一些还算是完好的寨墙板踏,朝着许褚步卒的方向,嘣嘣的乱射一气。
箭矢呼啸而下。
即便是乱射,在这样的距离上,也是有一定的杀伤力的。
有两三名的步卒被流矢射中,顿时歪倒在一旁,旋即有盾牌手上前,将伤者遮蔽。在队列之中就有人伸出手来,扯着伤者的兵甲系带,或是抓住手脚,往阵线的后方送。
其他步卒则是压低了身形,弯着腰,以半曲行进的姿态,在立起的盾牌手的遮蔽下,快速通过危险区域。
在山东之地的许多人以为骠骑只有骑兵称雄,但是忘记了当年骠骑还有一段时间也是没有骑兵,只能依靠步卒和白波黑山等兵马对抗的时间段…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骠骑的步卒也是在高强度对抗当中成长起来的。在大汉王朝依旧是啊嗷嗷的猪突战术为主要潮流的时候,斐潜就开始试验多种不同装备和战术,一些战术在短暂的实战之后废弃了,另外一些则是保留了下来。
比如陌刀,这玩意就被舍弃了。
这玩意非常强,但是要求非常高,不仅是装备的折损非常厉害,同时对于兵卒的折损也同样高的离谱,没有高臂力和好腰力根本耍不动。就像是怪物猎人里面的大太刀,玩的好的风骚无比,一路叮叮叮所向披靡,玩不好的就是哎呀嗷嗷嗨,怎么又猫车了…
到了最后,斐潜最终确定下来,最常见的便是最实用。
刀,枪,战斧,铁锤或是铁棍,成为了战场上最为主要的步卒杀伤性兵器。
不再继续去花心思在创新性的武器上,而是将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提升兵甲材料的强度,以及最为普通的这些兵器的方便实用上。
这种指导思想的转变,也使得骠骑步卒,骑兵等兵种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加强。
尤其是重甲单位。
在外支撑盾牌,作为护卫的步卒这些重甲刀盾手,加强的不仅是盾牌上的精钢覆面的强度,更重要的是在盾牌和身体之间,有一个可以打开的,类似于蝶形的三角支撑架。
这种三角支撑架平时的时候收拢下垂,就像是两三片多余的,没能缝好的外置甲片,但是在需要的时候,只要将这铁片上面的活动插销钉在胸甲上有意留出的孔洞上,就能够形成一个足够支撑盾牌暂时悬挂的一个支架,提供给盾牌兵一些支撑的辅助。虽然不能完全替代盾牌兵的胳膊来支撑盾牌,却可以提供给盾牌兵一个减轻,或是喘息的空间。
类似这样的小改进,还有盾牌边缘上的小挂钩,长枪兵左肩头的收枪带子,骑兵小腿上的系带的匕首…
看着似乎是毫不起眼,但都是在军伍实战过程当中,由兵卒提出,并且工匠多次改进,最终加装上的一些小玩意。
而在此时此刻,这些小玩意就发挥了它们应有的大效果。
许褚步卒阵线的盾牌兵看起来数量不多,层数也不够厚实,可偏偏就是在曹军的弓箭攻击之下持续举着大盾,为自己和战友提供庇护,显得足够坚挺又持久…
许褚步卒冲过了曹军弓箭手攻击的区域,然后进入了射击的死角,很快的跨越了那些崩坏倒塌的营寨寨墙,直突营地之内。
曹军兵卒见状,不由得尖声大叫。
完蛋了!啊啊啊…骠骑进,进来了啊…
就像是攻城一样,在城墙或是城门没有被攻破,对方兵卒还没有入侵进来之前,抵抗往往是最为强烈的,但是只要对方一旦得到了实质性的突破,那么多数就剩下了无意义的哭喊,咒骂,消极的逃避。
其实在突进营地的那个时刻,反倒是许褚步卒最为危险的时间。因为失去了刀盾手的保护,也同样暴露在曹军营地之中,并且在心理上冲进去的步卒也会有一种松懈,如果曹军兵营内的将领可以及时的组织一批兵卒,做好准备,往往可以在这个时间点上,给予突进营地之内的对手以沉重的打击。
这就像是海战的时候抢占T头位置,也与陆地上的包抄合围的战术是一致的,都简单。
一说起来谁都懂,但是一做起来都麻爪…
曹军兵卒如此,那么曹军偏营里面的民夫就更加不堪了。
接二连三响起的惨叫使得曹军营地之中,那些很多没有什么战斗经验的民夫神经高度紧张,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见到了骠骑军冲进来,便是脑袋一缩,眼一闭,嘴里念念有词,就像是在向天神或是什么神仙祈祷一般…
许褚冲进曹军营寨里面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这多少是有些不对劲的。
但是起初,许褚还不以为意。
因为他全心全意的在血和火当中奔行!
如果他的部队是战刀,那么许褚他就是刀刃,如果他的部队是匕首,那么他就是匕首的最前端,最锐利的那部分!
许褚甚至还是钢铁洪流的阀门,控制着部队的速度和进攻的节奏…
他是突击部队的核心,他也是骠骑兵卒的守护。
分路,合进 炮弹轰出的热浪在身边翻腾,血色在前方铺展。
死亡和战争。
永远是相生相依的双胞胎。
冲进了寨墙,只是第一步。
许褚还需要冲过营寨里面的防御体系,穿过土塬,甚至在某些区域要翻墙走壁!
前方有一些曹军兵卒,见到了许褚等人冲了进来,便是嚎叫一声,转身就跑…
可是那些民夫却没几个在跑。
曹军营地之内,并非是一片平整的土地,高高低低的也有不少天然的起伏,再加上一些特意修建,挖掘出来的甬道和土墙,就像是一个简陋的迷宫。
因为抬头还是能看见安邑城的位置,所以也就不太存在说迷失方向的可能。
几名曹军兵卒消失在土墙甬道的尽头,一名骠骑的队率就要直接冲过去,却被许褚拦了下来。
许褚说道:你太冒失了。
拐角,暗处,帐篷内部,向来都是死亡最多的区域。
许褚没有停步,只是将战刀一架,然后伸手向后,对那名骠骑队率说道:把斧子给我。
骠骑队率愣了一下,但很快的将插在腰间的斧子抽了出来,递送到了许褚的手中。
许褚接过,掂了掂,然后便是到了土墙的尽头,将斧子似乎很随意的往外伸出了一点…
斧头的刃口被磨得很锋利,光亮闪动了一下。
这是骠骑军的要求,兵刃的保养是每一个兵卒都必须做的日常功课。
然后就见到许褚似乎是很随意的就那么将斧头一甩…
旋即就有一个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传来。
许褚大步走过了拐角,骠骑队率连忙跟上,然后他看见一名头颅被劈中的曹军兵卒坐靠在土墙边上,在那曹军兵卒手中,还有一根锐利的长枪。
那骠骑队率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按照那死去的曹军兵卒的姿势,是半蹲举着长枪对着拐角的…
许褚将那斧头随手从那曹军兵卒的脑袋上拔了出来,交回那骠骑队率手中。
骠骑队率抬头,对上了许褚甚至有些冰冷的眼神,要是昏了头,就滚到队列后面去!
领头的人,不管是普通的兵卒,还是中层的士官,都是非常的重要。有的人会带着部队奔向胜利,也有的人只会带着自己的手下走向死亡。
抱歉…我,我错了…骠骑队率低下头。
没有第二次。
许褚丢下简短的话,便是往前而去。
骠骑队率看着眼前的背影,先是尊敬和羡慕,又迅速变得坚定了起来…
钢铁的部队滚滚向前,即便是偶尔的分散,也会在许褚身影之后重新集结,继续向前推进。
目标明确,分路合进!
在营寨中间一个稍微比较宽敞一点的位置,曹军偏营的守将抽搐着脸上的肌肉,拦在了许褚等人的面前。
许褚将战刀上的血液甩了甩,感觉战刀刀柄并没有因为鲜血的浸染而打滑,便是将目光盯在了那名营寨偏将的身上,来将通名。
营寨偏将咧嘴笑了笑,无名之人,不足挂齿!
许褚微微点头,用战刀敲了一下盾牌示意。
周边的双方兵卒都下意识的让开了一些距离。
两人就这样相对而立。
一个要速战速决,一个则是死里求活。
场地中央,双方碰撞接触。
许褚显然是占据了上风,但是求生的欲望也使得曹军偏将几乎发挥出了十二成的本事,垂死挣扎,对杀也变得血腥起来。
鲜血顺着刀刃流淌,星火伴随着碰撞腾跃。
吼声充盈着愤怒,也漫溢了悲凉。
血色和火光,成为了曹军偏将最后悲壮的背景。
直至被许褚砍下了头颅,曹军偏将也没有等来曹军大营的援军。
许褚高高举起了偏将的头颅,可是随后的情况让许褚有些疑惑。
作为和曹军交手多次的他,已经习惯了当击杀了对方主将之后,对方便是立刻溃散的局面,可这一次,即便是这曹军偏将战死了,他的手下兵卒依旧没有退却,而是嚎叫着奔向了死亡。
如果是旁人,说不得会被这样的情况打蒙,但是许褚依旧带着人抗着阵线。
在营地之中拦截许褚等人的曹军兵卒,挨个躺倒下去。
战况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许褚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多。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曹军兵卒都这么视死如归,还是有很多曹军兵卒见到了许褚等人便是嗷嗷叫着展现出菊花扭动的魅力,可毕竟和之前有些较大的差别了…
除此之外,在许褚带着兵卒所有经过的地区,那些散落在地窝子里面的民夫,便是只会缩着脑袋在地窝子里买呢抱在一起,也根本不会像是之前的曹军营地当中的那些民夫一样,稍微有些动静就慌乱的奔跑…
许褚不知道,这些民夫,在某些程度上,已经被曹军一轮轮的筛选过了。
如今能继续留存在曹军营地里面的这些民夫,是温顺的,安分的,就像是换了一个地方的佃农。
流民是流民,佃农是佃农。
佃农看见了流民,说不得都会发出耻笑声,看看,这些家伙做人多失败啊,肯定都是不努力干活的,到了有困难的时候,竟然没有任何一个老爷愿意帮他一把…我们就不一样了,不一样啊,不一样…
在这些佃农的心里,他们都是依靠着地主老爷们的善心而存活。是地主老爷给了他们生存的房屋,工作的场所,而地主老爷所拿走的不过是廉价的,不值一提的劳动力。这些气力,睡一觉,第二天不是又有了么?所以自然是需要好好的报答地主老爷,从肉体到生命,以此来偿还地主老爷的恩情。
于是他们就来了,任劳任怨,即便是他们之中也有人知道,一些民夫被抛弃了,被杀了,还有一些不知道变成了什么…
但是只要自己还没死,屠刀还不是落在自己头上,那就没事了。
现在死亡就在身边,惨叫声越来越多,才让这些民夫感觉到了末日一般的恐怖。
可是,如果说等炮火停歇,骠骑军离去,这些佃农发现那些惨叫受伤的不是自己,于是又有很多人会回到原来的样子,顶多喊一声请地主老爷发发慈悲,便是最大的反抗了。
在这些人认知上的一点点小改进,就能拥有巨大的效果。
许褚没空多想什么,只是觉得多少有些奇怪。他主要的目的还是打通一条安全的通道,来接应安逸城中的一部分人撤离,而且要和安邑城中的人联系也是一个难题…
可就在许褚还在考虑要怎么和安邑城中的人沟通的时候,就看见安邑城打开了半扇城门,从里面冲出了一队衣甲不全的人来,也砍杀着曹军兵卒,向许褚的方向而来。
迎上去!护住他们!
许褚大喜。
裴辑很快的就被引导到了许褚面前。
许褚见到裴辑的时候,他手中的战刀都在往下滴淌着鲜血,战甲和盾牌上还沾粘着一些碎骨和肉块。
裴辑面色不变,见过将军!
许褚盯着裴辑的眼睛,并没有看到有什么胆怯回避或是掩饰恐惧的神色,便是对于裴辑略微正视了几分,汝乃何人?
在古代战争当中,通讯不便就是普遍存在,并且是沟通最大的障碍。
想要将这些安邑城中的人都接应出来,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首先安邑城中大部分不是兵,而是民,这就必然导致了在指令上的延迟和混沌。有些民是真不懂,也必然有些是装不懂,还有的会为了自家的一点破烂,故意的曲解或是撒泼…
没错,就是会有这样的人。不敢对外敌抗争,却会很英勇的对来救自己的人蛮横撒泼,不论古今中外,都是常见的。
所以许褚其实都做好了翻脸的准备…
因为许褚清楚,他这样的行动,是绝对不可能救得了所有的安邑居民的。
那是一个庞大的事项,绝对不可能仅仅是依靠这么一些的兵力就可以完成…
也不可能速战速决。
结果没想到,许褚还没做什么解释沟通的动作,安邑城中便是出来了这样的一批人。
而且看着样子,也就只有这一批人了。
因为安邑城门很快的就关闭了。
城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裴辑回答,在下裴辑。
裴氏子?敢问裴使君…许褚目光微动。
他看见了裴辑身上的衰绖。
虽然说这衰绖沾染了很多的灰尘泥垢和血迹,有些斑驳,但依旧很是明显。
裴辑微微低头,先严…战于城头,重伤不治…
还请节哀。许褚说了一句,旋即一挥手,让出一副铠甲来,给他穿上!
裴辑谢过,并且急切的说道:将军!我在城头上见曹军大营之内,烟尘腾起,怕是有大量曹军要来!请将军速做准备!
许褚一听,脸色顿时一凛。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