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清君臣在殿前的商议,算是彻底定下了他们的对策,然而真正要去做事的人,其实最终还是落在了汉臣的身上,这也是雍正为何一直要力挺张廷玉的原因,因为这个人能用,更好用,用起来比满蒙勋贵更顺手。
在这个时候,对于雍正来说,张廷玉最宝贵的还不是他的才能,而是他的身份——汉臣领袖,这个身份在大清过去的数十年里并不算值钱,因为这样的汉臣几乎是一把接着一把,像范文程、姚启圣、李光地、曹振镛等等,用都用不过来,还能随时换。
可是如今天下变了,有了一个宁楚作为竞争对手,汉臣们的心思自然也就活泛了起来,大家也不想天天跪在八旗的面前,因此像张廷玉这般忠心听话的汉臣,自然也就成为了宝贝疙瘩,更关键的是,他还成为了雍正沟通汉人士绅的最好桥梁。
对于清廷君主来说,他们当然明白大清想要控制天下的关键,不在于那几十万八旗,而是在于天下的汉人,或者说是汉人士绅,因此如今想要最大限度保全八旗,就必须要利用好北方汉人士绅的力量。
次日,张廷玉带着一份折子,前来面见雍正皇帝,目的便是为北方的士绅集团来跟雍正谈判。毕竟无论是对俄卖国,还是对内出让利益,名义上都需要他这个皇帝来做主。
“启禀皇上,这是老臣写下的关于各省督抚办团练的奏疏,还请皇上御览。”
一封厚厚的黄绫奏折被苏培盛接了过来,呈递了上去,放在了雍正的御案上面。
可是雍正却望着奏折出神,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接过奏折,而是故意问道:“此折即便是能够通过,可是北方的士绅们,又如何能在这个时候服从我大清呢?”
张廷玉眉头微微一皱,说起来雍正还是有点怀疑他对于汉人士绅的影响力,还想着试探试探.......如此也好,那就让皇帝看看他张廷玉的真本事好了。
“皇上,北方士绅服从或者是不服从并不重要,南方士绅在田地面积梯度征税法案面前也不服从,然后结果皇上也知道——这些人畏威而不怀德,只要我大清还在一天,他们便一日不敢作乱。”
张廷玉脸上十分恭敬地说着这些话,却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折子,呈递了上去,“原本奴才还想等事情彻底定下来,再汇报给皇上......这是北地士绅给奴才发来的联名信,他们得知了南方楚逆的暴行之后,决定一起出银子给大清,购买军资训练军队,以抵御宁楚大军,这笔银子目前还没有定数,但是奴才以为,少说也有个四五百万两。”
四五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这便是张廷玉给自己影响力的估价,也是他拿给雍正看的决心。
果然,在看完这封折子后,雍正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笑意,他看向了桌子上的折子,慢慢翻阅了起来,里面的内容也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可以说基本上的张廷玉先前说的细化版本。
简单来说,这是北方士绅给雍正的贿赂才对,他们愿意各自给雍正承担一笔军费,而清廷的代价便是要将除直隶和满洲以外的所有北方地盘,都交予他们自己治理,无论是收税也好,还是行政管理也好,清廷都只拥有过问权,没有决定权。
当然,北方士绅给出的军费银子,那也不是一个小数——每年一千万两白银,一直到大清完蛋或者北方全部被宁楚攻下,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协议双方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协议自然也就没有了意义。
一千万两,再加上先前允诺的五百万两,顶多也就是一千五百万两,雍正有些犹豫,他还是有些感觉给少了,只是北方数省已经是一个穷的不能再穷的窟窿,估计也榨不出更多的油来。
“衡臣,你以为这一千五百万两,够用吗?”
雍正试探地问道,他没有说这个钱多还是少,而是问够不够用,这便是他作为皇帝的一点小心机,说出来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张廷玉自然能够听懂言外之意,他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恭敬道:“若是救八旗,应该是够的。若是救大清,再多十倍怕也难。”
雍正默然,他知道这是张廷玉再一次提醒他,不要再对救大清抱有幻想了,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救八旗吧。
“既然如此,那就依衡臣所言,拟旨吧。”
在淡淡的烛光下,萨瓦务拉伯爵端坐在桌前,手中正在用一支鹅毛笔,在信纸上奋笔疾书,而信纸上面是萨瓦乌拉伯爵家族的印记,那是一只傲视苍穹的雄鹰,正在天空中逆风飞翔,眼神里透出几分高傲的姿态。
“伟大的女皇陛下,您的臣子萨瓦务拉已经抵达了鞑靼人的首都,带来了一个足以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当初的那个狂妄自大的国家,如今正陷入了一场几乎毁灭自身的危机,一股名叫‘楚’的势力,即将从南方崛起,如果没有任何意外,他们将会击败鞑靼人,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
“然而,伟大的俄罗斯帝国已经成为了这个意外,如果在俄罗斯帝国的帮助下,鞑靼人应该能够维持住自己的统治,他们也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不仅仅只是额尔古纳河,甚至还有整个远东。”
“在俄罗斯帝国的战略当中,东进寻找到一条出海口,一直都是我们心心念之的梦想,然而这个梦想即将成为现实,倘若俄罗斯帝国能够将远东彻底据为己有,那么我们将会在当年梦寐以求的阿穆尔半岛南部,获得一个天然的不冻港,那里叫做海参崴。”
“只要有了海参崴之后,帝国将会在东亚彻底取得战略上的压倒性优势,我们将会像一双手一样,将鞑靼人的领土彻底包围在怀中,等到合适的那一天,或许整个鞑靼都会成为伟大的俄罗斯帝国的领土,就如同当年的西伯利亚汗国。”
“伟大的女皇陛下,如今阻止我们彻底拥有这一切的因素,只有一个叫做‘楚’的国家,我坚决相信,倘若女皇陛下向远东方向派来援军,一万,不,甚至只需要六千人或者是七千人,我们就足以彻底击败它。”
随着天色逐渐微明之际,萨瓦务拉伯爵才抬起了头,他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写下了长达一万八千余字的报告,在这份针对远东攻略的报告当中,萨瓦务拉伯爵强烈要求莫斯科给与他更多的支援,让他能够完成这一个伟大的目标。
在信件彻底写好之后,萨瓦务拉伯爵将信件装进信封中,然后在封口处滴上了蜡油,用手里的家族印戒,在上面戳上了一个印记,这封信件将会伴随数千里的遥远旅程抵达莫斯科,然后等待着女皇的开启。
萨瓦务拉伯爵已经无比确信一点,那就是如今的大清国,已经完全接受了来自俄罗斯帝国的好意,他们在战争中彻底失去了与‘楚’对抗的信心,这也是让萨瓦务拉伯爵对此行满怀信心的原因。
当然,萨瓦务拉伯爵之所以写下这封信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使团同清廷的谈判,也已经进入到了关键的节点。
其中作为清廷谈判方的人员,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已经不再是那个倔强而敏感的图里琛,而是一个叫做张廷玉的大臣,他极具才华与魅力,更关键便在于此人在让步的时候,都足以让萨瓦务拉伯爵感到满意,这也是他满怀信心的原因。
萨瓦乌拉伯爵在忙碌完了这一切之后,他将信件交给了使团的联络人员,随后便在侍女的伺候下洗了一把脸,使得自己重新变得精神抖擞了起来——他还需要再此去会见张廷玉,从而彻底敲定清廷的让步范围。
不得不说,在谈判桌上,人的胃口总是一步步被撑大的,在张廷玉的卖国理论指导下,所谓的割地已经构不成半点情绪上的异动,从额尔古纳河,再到遥远的远东地区,从瑗珲到海生崴,几乎都成为了双方谈论的话题。
张廷玉只是淡淡地坐在桌子的一旁,望着双方大臣的唇枪舌剑,他的脸上并没有半点波动,也没有所谓的羞耻,只是挂着一丝微笑,仿佛那些领土从来都不属于大清一般。
“萨瓦务拉伯爵,其实你我双方坐在这里,并不是仅仅只为了这些蝇头小利,倘若大清能够得到保存,那么俄罗斯帝国自然能够得到他应该得到的一切,可是如果大清被楚逆所灭亡,那么咱们探讨的所有条约,都只不过是一堆废纸罢了。”
萨瓦务拉伯爵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喜欢同这样的人聊天,至少比那个图理琛要强上许多,他端起手里的瓷杯,喝了一口茶之后,才轻声道:“张大人,我想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应该是非常简单的,你说的这个道理我非常明白。可是你也要清楚一件事,在贵国有一句话,叫做‘不见兔子不撒鹰’,想要说服莫斯科出兵,不仅仅是我的问题,也是你们的问题。”
张廷玉轻轻点了点头,“我大清自然是有诚意的,原先的自然需要继续履行,可是咱们可以在这个条约的基础上,签订一些辅助条约,比如,这也是我大清的诚意所在。”
“恰克图条约?那我倒要好好听一听,这似乎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萨瓦务拉伯爵脸上挂着笑容,眼睛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张廷玉,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张廷玉却是遣人送来了一张巨大的舆图,然后轻声指点道:“贵我双方,在之前最大的争议,便是关于中俄中段边界的界定问题,应该没错吧。”
“是的。还请张大人明言。”
张廷玉微微一笑,指着这一条线说道:“中俄边界的划分,在皇上的允诺下,我大清可以放弃从东起额尔古纳河,中经恰克图附近的楚库河,西迄唐努乌梁海地区西北角的沙毕纳伊岭的所有以北领土。”
萨瓦乌拉伯爵望着舆图,连忙叫过身边的使团成员,开始用俄语小声地交流起来,毕竟他对与这些地方的认识程度并不高,因此需要长期在此地生活的俄罗斯人来进行判断。
根据一旁使团成员的介绍,萨瓦乌拉伯爵这才了解是怎么回事,严格来说清廷自然是放弃了很多领土的,像有的边界扩大了几天行程的面积,而有的则扩大了几个星期行程的面积,总面积是得到了很多的增长。
然而,这些并没有得到萨瓦乌拉伯爵的认可,他实在是有些不太满意,遂开口道:“根据我方人员的评估,贵国缺乏相关的诚意,实际上这些地方本来就是俄罗斯帝国的,你们不能拿着我国的领土,来跟我们谈条件。”
这一下可好,纵使清廷方大臣早就知道俄人的无耻嘴脸,可此时依然气得够呛,这等颠倒黑白之事,怕是只有他们才能如此面不改色地做出来,一时间谈判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张廷玉也有几分不满,他冷冷道:“还请贵使知晓,从北海以南及西南之地,已经尽数割让给贵国,这一块地方的面积并不算小。”
萨瓦乌拉伯爵却依然摇了摇头,轻声道:“此地原本就是俄罗斯帝国的领土,倘若贵国想要得到俄罗斯人的帮助,就必须要拿出诚意来。”
张廷玉眯起了眼睛,沉着地问道:“却不知在贵使看来,什么样的诚意才能够说服女皇陛下?”
萨瓦乌拉伯爵却是毫不客气,“帝国需要在远东地区拥有一个出海口,因此从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以南的土地,包括乌苏里江以东的地区,需要割让给伟大的俄罗斯帝国,这其中应该包含库页岛。”
此话一出,却是引起清廷大臣们的强烈不满,几乎人人都用一种可以杀人的眼光望着对年的俄人,因为这个要求,实在是太过分了,甚至可以说是太无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