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南昌府,乃天下文脉昌盛之地,当年宁楚在攻占南昌的时候,并没有发生大规模战事,因此南昌城受到的破坏很小,可是与此同时,城内的士绅没有见识过宁楚复汉军的天威,却是少了几分恭敬。
正因为如此,在这一次士林请愿事件当中,江西的各大士绅家族也几乎都参与了进去,像程家、董家、陈家等等各大家族,几乎都派遣了子弟前往南京请愿,他们满心以为皇帝会因为士林的请愿,从而彻底停止新政。
可实际上,就在五月初八这一天开始,整个南昌城便已经开始了封闭起来,任何人都是许进不许出,而成批成批的驻外战训的部队,也开进了城中,这些穿着红色军服的复汉军士兵们,不同于本地的城卫兵,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煞气。
原来的江西巡抚朱大元在宁楚立国之后,便选择了彻底致仕,而实质上作为统领江西一省的江西布政使庆丰之,由于跟江西士绅关系密切,已经被带着密旨的影子给软禁了起来,准备直接送往南京等候发落。
目前临时顶替庆丰之布政使一职的人,乃从南京派来的按察使薛海丰,此人原本就是宁渝从复汉军当中提拔出来的人才,在当年的东进都督府中谋划政事,如今一跃而成为了职掌一省牛耳的地方大员。
薛海丰同影子在江西的负责人高弘允早就有所谋划,毕竟江西不等同于他省,此地士绅力量之强盛,二人心里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因此在行事之前十分隐秘,一直等到密旨到了以后,才将庆丰之直接软禁了起来。
等到软禁了庆丰之之后,薛海丰又连忙遣人调取密旨,通知军方驻防江西的李石虎所部,秘密派遣了一个团运动到南昌附近,然后于五月初八进驻南昌。
薛海丰心思缜密,知道城防团的士兵当中很可能会有当地士绅的心腹,为了避免这些士绅大族铤而走险,便又派人将城防团临时调离了南昌,到野外进行相关的训练,而此事也没有引起士绅们的怀疑,只以为这是一次正常的训练。
然而,等到了五月初九,李石虎所部一团真正进驻南昌城之后,得到了消息的士绅大族们,很快就变成了一锅热油上的蚂蚁,像程家、董家、陈家等各大家族,都纷纷派人去寻找布政使庆丰之询问其中原因,却没想到这些人刚刚到了布政使衙门后,便都被扣留了下来。
薛海丰眼看着士绅大族们起了疑心,当下也明白不能再拖延,便立刻通知高弘允,携带秘密逮捕名单前往进城的复汉军李石虎所部,准备进行公开的抓捕。
自从两广大战结束后,李石虎并没有继续南下带兵,而是返回了江西职掌新编制的第十九师,出任第十九师师长,就驻扎在南昌附近一带,因此这一次是作为协助薛海丰的主要军力,派遣了足足一个团两千人过来。
该团团长何坚此时正站在排列还阵型的队伍面前,而高弘允就站在了他的身旁,望着面前威武雄壮的军队,不由得感叹道:“曾经我也是从复汉军里出来的,老一师的,后来加入了影子,对李师长的大名早就有所耳闻,听说李师长带的兵那都是个顶个的,今天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何坚性子比较内敛,他谦虚地笑了笑,轻声道:“带兵打仗,还得看看实战才清楚。”
“眼下就会有一场实战,那些士绅大族可没那么简单,他们手里应该会有鸟铳,咱们可也得小心点,防止狗急跳墙。毕竟不是生死大战,咱们可都得好好的。”
高弘允侃侃而谈,似乎对于这些都极为熟悉的模样。
何坚有些好奇,轻声道:“我记得以前跟你们的影子是打过交道的,在我记忆里,你们不应该都是那种极为沉默寡言的人物吗?”
高弘允哈哈大笑,“你是第二个这么问我的人了,你猜猜第一个人是谁?”
何坚想了想,“难道是薛大人?”
“没错,其实原因很简单,影子里真正一直沉默寡言的人很少,像我们这些需要获取情报的人来说,善于交流是一种很珍贵的品质,因为这样才能从交谈中获取到更多的信息,至于我自己,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是经过了至少三次思考的。”
高弘允脸上带着几分得意,似乎乐于交流才是他真正的底色。
过了半个时辰之后,一名青衣文士骑着马,抵达了城外临时的驻扎地之后,便前来拜见高弘允与何坚二人。
“启禀高大人,薛大人遣属下前来通知,城内士绅大族族长基本都被控制在了布政衙门,还请大人抓紧时间,进行全面搜捕。”
“恩,你回去告诉薛大人,我等已经做好了准备,保证完成任务。”
高弘允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条,笑道:“那就请何团长辛苦一躺了。”
何坚接过纸条,简单地看了一眼,轻声道:“高大人客气了。只是末将以为,此番乃陛下亲命,却是不可放过一个人,末将将会派人封锁四门,还请大人知晓。”
“这是应该的,军事问题上何团长自己决定即可。”
得了这句话之后,何坚便转头看向了士兵们,眼睛环视了一边众人,高声道:“奉陛下之名,捉拿涉案逆匪,在这个过程中,绝不能由半点徇私,明白吗?”
“是,陛下万岁!”
“出发!”
很快,在高弘允和影子的帮助下,一队队复汉军士兵手里持着上好刺刀的火枪,开始朝着城内的大族所在居住地而去,一面面红色的复汉军军旗,在南昌的城市上空飘扬着,而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明白南昌发生了大变故。
在这个过程中,士绅毕竟只是士绅,手里并没有太多的武力,因此大部分的士绅都还是非常的老实,在复汉军的看管下,押送到了城外的军营当中,而这也是薛海丰本人的意思,毕竟城内的关系错综复杂,若是出了纰漏也是一件麻烦事情。
当然,也有一小部分的士绅大族,以为复汉军开始了全方位的清洗,在惶恐之下开始进行武装反抗,他们平日里也会偷偷藏起一些鸟铳,给自己家丁和族人进行装备,少则数十人,多则上百人,依托着自家的宅子开始进行抵抗。
“砰——砰——”
随着一连串的枪声响了起来,几名家丁从院墙上栽倒了下来,他们身上带着几个血洞,鲜血正在慢慢流出,而待着院子观战里的程万盈,却是被吓了一大跳。
作为江西程家的家主,程万盈此时内心无比地后悔,他后悔当初不应该派人去南京请愿,更不该派人去联系其他士绅,以致于如今被盯上,却是连累家族遭遇了大难。
江西程家也算是鼎鼎大名的地方豪族,他们虽然跟宁楚当红的程家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在江西也算是一方土霸王,族下田地拥有数万亩,家世十分强盛,也是这一次宁楚的重点打击目标。
“给我好好打!打死一个复汉军士兵,老爷我赏白银十两!”
程万盈脸上闪过一丝凶狠,当布政使衙门请他去商讨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出于谨慎的心理,并没有前往聚会,结果仅仅只是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复汉军的士兵就将偌大的程家院子给包围了。
然而就在程万盈吼叫的时候,只见院子外面却是丢进了几个黑不溜秋的东西,还冒着烟,他立马亡魂大冒——程万盈是认识手榴弹的,也知道那玩意的威力究竟有多大,连忙往着后院开始跑去,然而伴随着一阵轰隆声,程万盈顿时被炸晕了过去。
随后程府便被复汉军给撞开,一名穿着红色军衣的复汉军上尉军官快步走了进来,他环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家丁们,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程万盈,脸上挂着一丝讥讽的笑容。
“就这幅怂样子也敢作乱?给我抓了,封锁程家上下,任何人都不得出去!”
不仅仅只是程家,也不仅仅只是南昌府,实际上在这一次科举请愿当中,所涉及到的士绅大族不仅数量非常多,而且范围十分广泛,因此南方各省的驻防部队都已经开始动了起来,数万名复汉军士兵几乎在打一场还没有开始的平叛战争。
在这个过程中,大部分的士绅家族都不敢反抗,只有一小部分人选择作乱,只是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因此这场战事并没有任何的悬念,手榴弹加刺刀几乎解决了一切武力能够解决的问题。
当然,也有一些士绅大族,选择用钱财来贿赂复汉军的军官和士兵,可是每次任务的时候,都会有影子的人在一旁进行协助,因此并不能让他们如愿。
更何况,由于全面丰厚的体系保障,眼下的复汉军已经开始脱离了旧式军队的影子,像那些在旧式军队身上会犯下的毛病,几乎不会在复汉军内成规模出现,就好比现在的复汉军士兵,他们的待遇几乎好到让人嫉妒。
在立国之后,目前的复汉军士兵在待遇上也改善了许多,原来的军功田体系依然在维持,而除此之外,每个人每月还会发下两块银元的菜金,以及每个月定额的肉供应,以此来保证每天的高强度训练。
对于复汉军的底层士兵而言,他们选择入伍本身就是选择了一条改变人生的道路,皇帝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衣服穿,还给他们当官封爵的机会,而这些只需要两点,一点是在战场上的勇气,另一点便是对皇帝的忠诚。
在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不会为了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而放弃将来的美好前途,更不用说那些反贼们的诱惑了,在士兵们看来,天底下任何反对皇帝的人,那都是该死的命。
就在南昌府内大乱的时候,江西布政衙门内却成为了眼下唯一不被打扰的僻静之地。
现任的暂代布政使薛海丰,同软禁的前任布政使庆丰之遥遥相对,二人身前都放着茶杯等物,茶壶里则是泡着上好的婺源屯绿,香味淡雅宜人,色泽碧绿通透。
庆丰之听着外面传来的阵阵枪声,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望着薛海丰的眼神里就带着几分愤恨,“薛大人难道这是想让家家户户披麻戴孝不成?如此行径堪比周来之辈.....将来薛大人如何面对天下人?”
所谓周来之辈,便是指唐朝武则天时期的周兴、来俊臣二人,都是历史上留下了名号的酷吏,擅长任意捏造罪状致人死地,像当时的大臣、宗室灯,被其枉杀灭族者达数千家。
薛海丰冷冷一笑,“莫非庆大人在这跟本官装糊涂不成?这一次哪些人会倒霉难道你不清楚吗?至于本官是不是周来之辈,那就得看看他们是不是忠臣义士了。”
庆丰之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他当然知道薛海丰的意思,“薛大人,陛下是被人蒙蔽了,才发下的乱政,你既然身为臣子,为何不劝谏陛下,反倒是大肆屠戮良民,岂有如此道理?”
“庆大人,什么是良民?”
薛海丰脸上的笑容却是彻底消失了,“违抗朝廷政令,违抗陛下谕旨,这是良民吗?身为地方豪强,带头反对朝廷,这是良民吗?私蓄火药武器,袭击帝国军人,这难道还是良民吗?”
“庆丰之,你们这些人想的什么,你们这些人的嘴脸,本官实在是太清楚了,自古至今以来,天下便都是坏在了你们这些人的手里!”
庆丰之被薛海丰这一连串的斥责给彻底镇住了,他微微低下了头去,头上的白发却是显得越发刺眼,或许从当初投靠宁楚之时,他们这些人就应该有这般的准备了。
薛海丰再也不去理会如同死狗一般的庆丰之,对方的命运早已注定,并不值得他再去为其考虑一丝一毫,对于南昌城里的抓捕,他也比较放心,毕竟有影子和驻训军队的帮助,士绅大族逃不到哪去。
真正最让薛海丰牵挂的,始终都是南昌的局势,因为其他诸省无论怎么发展,最终都取决于南昌的意思,而这些变化,也都将会深深改变如今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