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茏山间,一座古寺。
小童拿着扫帚,吃力地把树下的落叶扫进簸箕,然后仰了头,苦恼地看着枝繁叶茂的百年大树,抓了抓头皮:
“这树长这么大,叶子有多少呀!不如砍掉做柴,那不就没有叶子掉下来了?师父也不用叫我去捡柴……”
他正一个人喃喃着,忽然下方山路上,传来了一声老人的笑。小童蓦然回头,就看到一位气宇轩昂的老人,缓缓沿着青石台阶,一步步走来。
他有一头银灰色的头发,梳得十分整齐,沧桑的容颜,依旧给人一种好看的感觉。黑色衣服下的体魄,似乎也依然强健。除了外表在岁月里改变,老人眼神里的锐利,却似乎一点没变。
小童恭敬地一弯腰:“洛老先生。”
洛老微微一笑,抬起头看向那颗大树,眯起眼睛:“这树可是你师父的宝贝,你把它砍了,你师父要疯了。”
小童吐了吐舌头,“我说着玩的嘛。您先坐着,我现在去叫师父。”
洛老点头。
看着小和尚丢下扫帚和簸箕,颠颠跑走的背影,他不禁微微笑了笑。
孙媳妇有了,曾孙还会远吗?
这么一想,他便心情极好地在石桌旁落座,随手把一瓶酒放在旁边。
石桌上是一盘棋局,棋盘是刻在桌子上的,棋子粗糙,局势却复杂难辨。
洛老眯着眼看了一会儿。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忽然有沧桑的声音响起,洛老抬头看去,就见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微笑着走了过来,拢了拢身上的袈裟,在他对面坐下:“我这山庙与世隔绝,连烧饭都需要柴火。亏你还乐意来。”
洛老挑起眉:“你别想太多,我当然是有事才来的。不然,就我家里现在那个情况,我还真不乐意往外跑。”
玄悟跟着挑眉:“哦?怎么,你家里什么情况,让你不乐意来看我了?”
说起这个,洛老严肃的表情就裂开了一条缝,乐呵呵地扬起了眉:
“我家泽衍给我带孙媳妇回来了!”
语气有几分骄傲。
“……”对面的老人愣了下,撇撇嘴,“我不跟你说过么,你家那孩子,命中有救赎。我的预言还是有准头的。”
“你可拉倒!”洛老哼了一声,“你说我家泽衍命中有一个救赎,我看不止一个吧?就我找到的,有两个半!”
玄悟似笑非笑地反问:“两个半?”
洛老开始跟他数指头,“你看啊,泽衍从联邦回来后,我打听到他在那里有个特别重要的人,所以派人去找。”
玄悟指了指桌上那瓶酒,“你带来的?来,倒上,喝酒聊天才痛快。”
一旁的小童机灵地走上前来,徒手开了瓶盖,把酒倒进杯子里。
洛老斜眼看他:“你可是和尚。”
玄悟双手合十,微微低头,脸上笑意不变:“佛在心中,何必拘泥?”
洛老赏了他一个白眼。
两人对碰一杯,玄悟才接着问:“你派人去联邦,最后找到谁了?”
洛老摇摇头,“最开始,我以为是格里斯·安德森。泽
衍那次被推下水,是格里斯跳水救了他。我就觉得,泽衍在乎的,可能是救他的格里斯了……”
他说着,摇了摇头,“这很好理解,是不是?那孩子太冷漠了,格里斯跳水救他,我以为总会让他感觉到些温暖。”
玄悟悠悠接话:“结果不是?”
洛老瞪了他一眼,“我后来问过泽衍,他对格里斯救他这件事,好像并不很在意。所以我觉得,格里斯在泽衍心里的地位,顶多算半个‘救赎’。”
玄悟微笑:“所以,他小时候在乎的那个人,不是格里斯?那是谁呢?”
洛老摇摇头:“很多人都知道有这个人存在,艾薇儿·加西亚你知道吧,她甚至一直坚信,泽衍在乎的就是她。可我至今没有关于那个人的任何消息,泽衍也从不告诉我详细的情况。”
他说着,不由觉得疑惑:“按说,他在乎,他应该最想把人接来身边啊。可他从没派人去找过,也不配合我找。”
玄悟点头:“反正你觉得,这个人在你家那孩子心里,算是一个‘救赎’。而你如今说的孙媳妇,也算一个咯?”
洛老拍手:“对,一共两个半。”
玄悟失笑,半晌才摇了摇头:“我说,你可知道什么叫‘救赎’?”
洛老怔了下,看向他。
玄悟把目光移向院里的大树,声音沧桑而低沉,仿佛在念一段咒语:
“当一个人的灵魂已经属于魔鬼,注定与恶念为伴——能把他从魔鬼那里救回来的东西,才称得上他的救赎。”
他移回目光:“所以你觉得,这种东西,一个人,会有第二个么?”
洛老沉默了下,摇摇头:“我不明白。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把泽衍从深渊里拉出来的话……那肯定不是格里斯了。可是,泽衍小时候那个人,和我现在的孙媳妇,又到底谁是,谁不是?”
“既然都确定孙媳妇了,还管小时候那个干嘛呢?”玄悟笑眯眯道,“小时候都是孩子,怎么当得了真?”
“你的意思,我孙媳妇就是泽衍命定的人了?小时候那个就不是咯?”
玄悟喝了口酒,微微眯起眼睛,冲他摆了摆手:“哈。我可什么也没说。”
“……”
玄悟忽然又笑道:“我看你家孙媳妇,命中也有一难。我和她有缘,早晚会见一面,到时候就帮她一把。你跟你家泽衍提一下,让他好好谢谢我。”
“……你这个意思,泽衍命定的人,不就是我孙媳妇吗?卖什么关子!”
“天机不可泄露,除非你自己猜出来。”玄悟笑着摸摸胡子,“诺,现在就是你自己猜出来的,我可没告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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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看着对面人平静地执起筷子,救赎小姐却是满心的生无可恋。
那个古怪的问题——“你去过联邦吗”之后,洛神的下一个问题,果然就是:“好了。说吧,电话号码的事。”
他一边说,一边还很平静的样子,搞得沐暮心里越发七上八下。
她思量半天,觉得要不还是先瞒一下吧,就说是洛千千给的。但是一句话还没出口,洛泽衍就又抬了眸,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漠然,问得却异常认真:
“还有,你为什么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