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一阵寒风钻进马车,秦珏睫毛一颤,猛地睁开眼睛!
“醒了?”
柔和的声音自身边传来,秦珏下意识看去,就见谢琳琅坐在他身边,正看着他,见他起身,她手腕一抬,就倒了一杯茶递了过来。
“醒了就好,来,喝点热水,润润嗓子。”
看到她,秦珏昏迷之前的记忆统统钻进脑海。
是谢琳琅救了他?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她不是去北地赈灾了么?就算她回京了,帝师也不可能放任她来找他,除非,是帝师让她来的?
种种猜忌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他避开了谢琳琅递过来的茶,双眼就像凌厉的刀锋般,直视着她的眼睛。
“…谢琳琅,你为何会在这?”
见他十分抗拒,浑身充满敌意的模样,谢琳琅愣了一下,说真的,虽然这半年内发生了很多事情,但她没有想到,秦珏在面对她的时候,也这么有敌意。
她端着茶,转手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才道。
“殿下不必多心,我之所以在这,是奉陛下之命过来,护送你去项城”
秦珏闻言,低笑一声。
“…你有一个那么疼爱你的师傅,还会接到这种任务?”
他一个废太子,众叛亲离,戴罪之身,而谢琳琅乃御前新贵,金科状元,皇帝派谁也不该派她。
谢琳琅摇摇头,“陛下一开始派的确实不是我,是我自己要来的。”
“为什么?”
“因为,报恩。”
她的话让秦珏顿住了,报恩?他可不记得他有对谢琳琅施过恩。
而谢琳琅也不打算再隐瞒,直接说道。
“你以前不是问我,为何第一次见面,我就对你很好?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你母后曾经救过我。”
“七年前,皇后娘娘救我一命,也是她帮我改名换姓,我才可以重新开始。”
“为了不暴露我以前的事,皇后娘娘还和我约定,就算再见面,也只当之前不识,所以知道她救过我的人很少很少。
但这救命之恩,再造之情,我一直铭记于心,只是…”
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没能报在皇后身上罢了。
她顿了顿,看着秦珏说道,“反正你只要知道,我既是你的朋友,也欠了你母后的恩情。
如今她已经不在了,我便来找你,无论你是什么样的境遇,往后有多艰难,我都不在意,因为,我要报恩。”
她说得认真,表情也很严肃,但秦珏听了,愣过之后,却低哑的笑了起来。
“报恩…”
他喃喃低语,语气是说不出的嘲讽。
且不论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当然、他这种处境,她也没必要骗他,但她这个恩,是不是报得太晚了一点?
想当初他母后带他出逃,离开京城,一路上,为了不被皇帝抓回去,向来乐于助人的母后求了多少她以前帮助过的人?
可那些人大部分都避而不见,更有甚者还向京城去了告密信,让他们的处境更加艰难!
最后若不是暗部先一步找到他们,并拼死相护,他们根本逃不到秦国边界…
那个时候,他母后有多绝望?
她活着的时候,没有遇到一个知恩图报的人,结果她死了,却突然出现一个人要报她的恩。
何其讥讽,何其可笑?
他笑得咳嗽起来,谢琳琅连忙将手里的茶杯递给他,这次他没有拒绝,直接一饮而尽。
待嗓子的烧灼感褪去之后,他看着她,哑声问道。
“…谢琳琅,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秦珏咳了咳,低声道。
“是一个报恩的故事。”
“…说是有一对兄弟,因为遭了饥荒,没有食物,不得不向人求助。
哥哥说,他要去找他曾经帮助过的那户人家求助,弟弟说,他要去找曾经帮过他的那户人家求助,然后两人就分开了。
你猜猜…最后兄弟俩,谁活了下来?”
谢琳琅皱起眉来,没有说话。
“是弟弟。”
秦珏没有卖关子,直接揭开了谜底。
“因为愿意帮助别人的人,他更心软,可能一直都在帮助别人,而被帮助的人…谁知道他骨子里是不是人?会不会恩将仇报?
或许他心里藏着刀子,只准备在必要的时候拿出来杀人,哪怕那个人是恩人。”
他说着,突然靠近,用那缠满纱布的右手,捧起谢琳琅的脸问。
“你会是那个心里藏着刀的人吗?”
“世人皆恶,你却说你怀善而来,不觉得可笑吗?”
说着,他当真笑了起来,眼神尽是嘲讽。
谢琳琅闻言,抬头深深的看着他。
“世人皆恶,恩将仇报者甚多,但你怎么确定,我不是知恩图报的那个?”
她问得理所当然,声音也认真坚定,“我还以为从小一起长大,你已经足够了解我,原来,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看着她那双过分明亮,毫无闪躲的眼睛,秦珏渐渐收住笑,眯起眼来。
说来,眼前这人从小到大都是这幅正气凛然的模样…只要是她认定的事就不会悔改,要做的事更是九头牛都拉不回,可是那又怎样?他不需要!
这么想着,他嘴角勾起凉薄的笑,收回手,身体往后靠去。
“你说的对,万一你是特例呢?”
他又咳了几声,低哑着道,“…那就当你是来报恩的吧,但你之前救我一命,恩怨相抵,你已经不欠我母后的了。”
见他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谢琳琅有些不虞。
明明之前他们关系还算不错,用得着对她也如此排拒?
“之前救你,是我职责所需分内之事!我会送你去项城,至于如何报恩,我自有打算,不劳你费心。”
见她傻乎乎的非要往坑里跳,秦珏眸色很冷,盯着她问。
“那到底要如何你才会放弃报恩这种可笑的念头?”
谢琳琅扫过他一身伤口,声音一下变得很低。
“除非你向我证明,你可以自保。”
她说得理所当然,认真严肃。
但那保护者的姿态,还有不经意流露出的关心,却叫秦珏浑身上下、犹如被针扎了一样难受!
真是可笑,明明他已经被拽入深渊万劫不复了!为什么还有傻子莫名其妙的要撞上来?
他嗤笑着道,“所以,你是要和我打赌?”
“什么赌?”
秦珏咳了几声,眯着眼看向窗外。
“我的伤,都是外面那群人所为,如果我能让他们无法再伤害我,是不是就能证明,我根本不需要你报恩?”
谢琳琅却摇头,“他们都中毒了,处理起来自然简单,若是你再遇到刺客呢,你能全身而退?”
“那我若是全身而退了,你是不是就能从我面前消失?”
他这咄咄逼人的态度让谢琳琅顿了一下,不等她回答,外面就传来喧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