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一次的大祭,是子午县最隆重的活动。
这一天,上到耄耋老人,下到刚会走的孩童,只要是能来的都会到场,以此来表达自己对神灵的敬畏。
县令作为子午县最大的官职,是一定要参加的,风雨无阻。
而子午县最气派的建筑不是衙门府,而是位于城西的祭坛,这是土祭院联合李家,花重金修建的。
大司祭作为与神灵沟通的代言人,每次的大祭都是由她主持,也因此使得她的身份极为高贵。
毕竟,在百姓们的眼中,大司祭是最接近神的人。
杜良被老县令拉着早早地来到城西,此刻在祭坛四周已经聚满了人,几名穿着彩衣的小祭祀正在指挥杂役摆设物品。
而在祭坛上,坐着一名同样穿着彩衣的老妪。
这老妪的衣服又与其他祭祀有些不同,红色中掺杂着神秘的黑色,布料也更高档,皱巴巴的老脸涂的煞白,嘴上染着红印,一下子就能看出她不一样的身份。
“一大把年纪了,穿的花里胡哨,还化妆,咦…”
杜良嫌弃的嘀咕了一声,被走在一旁的老县令听到,吓了一跳,刚忙捂住他的嘴。
“我的小祖宗哎,在这可不能乱说话,更不能悱恻大司祭,当心把你小子当成贡品,献祭给山神。”
看得出来,老县令虽然是一县之长,但对台上的大司祭也十分忌讳。
杜良却是不以为然。
虽说也知道这个世界和上一世不一样了,但是习惯使然,杜良对与怪力乱神之事并没有太强烈的感觉。
更何况,之前整个南沿村的村民都被鬼将军害死了,怎么也没见那所为的神灵出手?
最终封印鬼将军的还不是自己。
在杜良心理,不管什么神仙高僧,信仰他的前提就是看他是否实实在在的为百姓做过好事。
如果什么贡献都没有,仅仅是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随便编了几个神乎其神的事迹,就盲目的追捧崇拜,实在是愚昧至极。
当然了,也有人将信仰当成纯粹的精神寄托,寻求一份心理安慰。
但杜良觉得,只要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坦坦荡荡,自然也就问心无愧。
所以,无论在什么地方,处于什么时代,外力永远都是靠不住的,想要活得好,只能靠自己。
认清了这一点,再面对那些神鬼之事,也就坦荡了。
衙门府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围观的百姓们自觉的让出了一条路,让老县令带着杜良来到祭坛边上。
坐在祭坛上的大司祭心有所感,睁开眼冲着老县令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扫了杜良一眼,便继续闭幕养神。
祭坛下,同老县令站在一起的还有一拨人,那就是李家。
作为出资修建祭坛的最大股东,李家自然享有优先的待遇,甚至可以参与到祭祀中。
李家人群中,一名矮小的老者对着老县令拱了拱手:“杜大人每次都是这么守时啊,不愧是我子午县的父母官。”
“老李,你可别这么说,这献祭乃是本县的大事,杜某当然要重视啊,你李家来的可不比我们晚啊。”
李家家主李成方叹了一声,无奈的说道:“现在世道不太平啊,尤其是我这种生意人,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希望子午县的山神能保佑我李家,平平安安的挺过这几年啊。”
“连你们李家都这般模样,你叫这些老百姓还怎么活啊,哎,世道不太平啊…”
老县令和李家家主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另一边,李守一热情的凑到杜良身边。
“杜老弟,最近可好?上次不是答应老哥要去降降‘火’的么,怎么不来找我?那春花楼新来的姑娘可是带劲的很啊。”
杜良嗤笑了一声,低声道:“李兄,在这里说这种事不合适吧。”
“哦,对对对,咱兄弟俩等下再聊。”李守一见杜良有些不愿搭理他,只好识趣的走开。
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眸子里的阴冷还是被杜良捕捉到了。
‘哼,三番五次的试探我,真以为我还是之前那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杜良自然清楚李守一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试探他而已。
他可不相信李家的少主会是一个满脑子只想着女人的货色,如果信了他的话,之前的杜良就是下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笑面虎才可怕啊。’杜良在心底叹了一声,目光重新回到祭坛上。
这时,人群的另一边传来短暂的骚动。
杜良闻声望去,原来是季先生带着一群学生赶来,众人衣着工整,面容肃穆,季先生背着双手站在众学子前面,颇有几分文豪气质。
四周之人看向季先生时,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敬畏的目光,更有人上前攀谈,很可能是季先生曾经教过的学生。
‘道貌岸然。’
这是杜良对季先生的评价。
在接近辰时的时候,四周的说话声明显弱了下来,坐在台上的大司祭睁开眼,目光在四周的百姓身上扫过,立马鸦雀无声。
“今日黄历初六,乃是南岩山神的生辰,我等需恭敬虔诚,下面我宣布,本次大祭现在开始。”
大司祭的声音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像是公鸭被人掐住脖子一样,听的心里面极不舒服。
‘难道这山神每月都过一次生日?’杜良在心底疑惑。
大祭终于开始,但让杜良万万没想到的是,祭祀的第一个仪式竟然是…
一段滑稽的‘开场舞’!
两名男祭祀和两名女祭司同时上台,身上穿着偏红色的彩衣,分别站在祭坛的四个角,然后…
跳起了辣眼睛的舞蹈。
大司祭作为主角站在四个人中央,一边上跳下窜的跳舞,一边大声吟唱,杜良仔细听了许久,愣是没听懂她说的是哪国语言。
或许只是胡言乱语也说不定。
在欣赏了一段尬舞之后,大司祭终于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毕竟一把年纪了,体力有些跟不上。
“焚香!”
喘了几口粗气之后,大司祭走到祭坛前,居高临下的喊了一嗓子。
哗啦…
随着大司祭一声令下,四名小祭祀走到祭坛后,拉下一大块帆布,露出了下面的景物。
一张供桌,上面摆放着整齐的贡品,供桌后面则是一个两丈高的雕像,雕刻的是两座山的形状。
而诡异的是,他们竟然还给这山雕刻了五官,十分夸张的眼睛、鼻子和嘴巴,没有四肢和其他器官。
‘一座长着五官的山?’
杜良真的被雷到了,这是谁想出来的?
是了,他们谁都没见过所为的山神长什么样子,所以只能根据自己的幻想来雕刻。
而样子越是诡异,越能加深百姓们的敬畏心理。
帆布落下后,老县令和李家家主同时走上祭坛,有小祭祀给他们点好了香烛,二人各持三根香烛走到案桌前。
“请山神大人保佑,庇护我子午县风调雨顺,人畜平安…”
老县令和李成方同时开口,然后将香烛插在香炉里。
“礼拜!”
大司祭适时开口。
这一次,围观的所有百姓都恭恭敬敬的跪拜了下来,对着台上的山神像磕头,口中喊着保佑之类的话。
杜良没有跪拜,而是和老县令他们一样,假模假样的躬了躬身子,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信徒。
场上唯一一个没有跪拜的便是大祭司,居高临下的站在祭坛上,看着虔诚的众人,眼中露出了沉醉之色。
似乎,大家跪拜的不是山神,而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