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典老六在无量山不战而退之后，即墨秋就愈发瞧不起他了，虽然本就看他不起，但这并不妨碍他眉眼脸色之间流露出更多的不屑。

对此，典老六只当没看见，整天乐呵呵的，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这让即墨秋抱着乌枪从他后心口狠狠捅过去的想法越来越强烈，甚至到了不加掩饰的地步。

“真想就这么一枪捅死你。”

即墨秋如此说道。

典老六从来就没把他的威胁当回事过，只是嘿嘿一笑：“连只鸡都不敢杀，还想着提枪杀人呢，老子就是把脖子洗干净了伸在你面前，给你把菜刀你敢剁下去？”

即墨秋咬着牙恨恨说道：“你去洗。”

“成啊。”典老六笑嘻嘻的：“老子从来都是跟娘们上炕的时候才乐意多洗上一遭的，洗完了，你陪我上炕？”

即墨秋那张秀气的脸蛋顿时涨得通红，怒声骂道：“少爷一枪扎死你。”

典老六是很喜欢与即墨秋拌嘴的，尤其是每每瞧见他那副咬牙切齿红着脸的模样，甚至比娘们还来得好看几分，就打心眼里觉得有意思。

练枪是极无聊的，总得找些有意思的事情来做做才能教人不觉得乏味，把即墨秋激得红脸咬牙就是件相当让人快活的事情。

那杆乌枪还是背在即墨秋背上，不与人比试的时候典老六是从不会碰的，擦洗打磨全由他来。

练枪的人不少，却从没哪个枪师乐意使这般通体刚硬的乌枪，这种自枪尖硬到枪杆的玩意儿是极不受他们待见的。

枪，上好的木头缠上乌丝，再裹上一层麻绳，表面染红缀上朱絮，就会通体坚韧不怕刀剑。一柄好枪全看里头的木料如何，全铁打造的枪是没半点韧性的，使不出来活枪。

枪不活，也就不配叫枪了。

抖枪甩腕，才会出其不意。用枪者，该是万军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既如披星戴月，亦如猛龙过江，以棍长制人，使枪头杀人。而绝非拿一杆死板的铁物挥来舞去，这是最最下乘不入流的把戏。

典老六是不以为意的，他本就没打算练活枪，在他看来，真男人就应该学那霸枪，讲究一往无前的气势。

如那枪仙飞枪千里破城楼，才算枪道极致。

那大凉城头苏家剑魁使的霸道剑，就很对他的胃口，典老六觉得练霸道剑的人不多，就这么一枪刺死未免太可惜了点，该让他多活些日子。

所以还是先把江家那个不讲究的混小子捅死要教人痛快一些。

所谓江湖气运半斗不剩的说法典老六是从来不信的，他认为这就是那些家伙自以为瞧见了几分天机便故弄玄虚的说法，是拿来唬人的，尤其以丘涂那个写观天契的娘们最不受他待见。

连把刀都握不住的婆娘拿只笔写写画画就真能把这座江湖给算死咯？简直是荒谬，愚不可及，那种沽名钓誉做派也就一群没脑子的蠢蛋乐得相信，对此典老六很嗤之以鼻。

即便是林家秀才在大凉城头受了老剑仙一身气运得了造化，他依然不觉得这就表示江湖气运油尽灯枯了。

就这么一枪一枪的捅过去，最后成个枪仙，结结实实的在那些信口开河的混账脸上狠狠抽上几巴掌，比什么都来得痛快。

于是一路向北，过了燕地。

典老六是不稀得替大凉来清理门户的，他没那般好雅兴，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江湖是个讲究的地方，江家那小子却不是个讲究人，总是惦记着这一亩三分地，过河拆桥不厚道，得教训。

这就让即墨秋讽刺的不遗余力了。

“这就是你当不成枪仙，而林起墨却能成剑仙的原因。”

“大丈夫保家卫国才算真英雄，有几分气力全拿去抖威风了，要教你这种人成了枪仙才算老天瞎了眼。”

边疆悬的那把剑是愈发深入人心了，这点叫念不成书又投不了军的即墨秋很羡慕，对比之下，身边这个匹夫就显得很一无是处了。

典老六撇嘴不屑道：“借着前辈余荫得的造化也配叫造化？还剑仙，像那种剑仙老子连出枪的兴致都欠奉，也就你这屁都不懂的小白脸崇拜的五体投地。”

即墨秋最是听不得典老六讲他小白脸，是真会生气的，便又开始涨红了脸，指着他怒声道：“你再说一遍。”

典老六嬉皮笑脸：“成，你是真汉子还不成？”

即墨秋冷笑说道：“吃不着葡萄就嫌葡萄酸，林起墨再不济起码现在边疆实打实的是铁桶一块蝇虫不进，是做出了实事来的，不像某些人，口号喊得响亮却是光吃饭不下蛋的主。”

典老六毫不生气，嘿嘿一笑：“我又不是母鸡，自然是下不出来蛋，你若真能找出个既吃饭又下蛋的家伙，我就该佩服你见多识广了，便是到时候反过来，给你当个枪童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我是很乐意的，不会像你这般总爱甩脸子。”

即墨秋讥讽道：“胸无大志。”

典老六咧了咧嘴：“大志不是嘴上说说就是的，林家那假秀才前脚三步下城头成了剑仙，后脚就入柳巍峨军帐领了军印开拔边疆，还不够耐人寻味么。有些事是要用脑子来想的，所以我才说做什么活计都不可能去当个兵蛋子，林大祭酒干干脆脆的就卖了儿子，这就叫大志了？自在人为求大志不自在，那活着还有个什么意思。”

这让即墨秋更加看不起他，冷哼道：“龌龊的人总会把别人想的同他一般龌龊，若入了军帐便是不得自在，那我却还真情愿永不自在。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你也配成枪仙？”

典老六点头附和：“君诚我奸，君正我邪。咱老典没啥别的出息，也就只能耍耍枪杆子了，不像你，胸中满是抱负，总有护国卫民的长篇大论。那林家最好是同你想的一般，精忠为国死而后已，上有祭酒育文才，下有剑仙守国门。”

然后就见到模样小家碧玉的即墨秋狠狠吐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