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花脸双手拢袖，笑眯眯望着苏敛：“你有些忙。”

苏敛点头道：“是啊，忙着赶路，便是听戏的功夫都是硬挤出来的，所以得让你暂时失去捣乱的气力才行。”

油花脸仍未抽出手，只是叹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我本以为张胎尘已是够爱管闲事的了，看来天底下最不缺的果真是吃饱了的闲人。”

“送佛送到西，况且二百两银子都交了总不能空手而归不是？便是打水漂好歹也得听个响，苏某从不做赔本买卖的。”

挥了挥那枯山剑，寒光流水薄如蝉翼着实轻的过分，苏敛觉得有些不太顺手，只是将就着用了，咧嘴笑道：“不取笔么？我可要挥剑了。”

剑拢三尺笔走七寸，堪堪五步的距离显然油花脸吃亏的，一步内，才归判官笔说了算的范围，贴身相搏是真正的见血杀器。

他也并不在意，从始至终未将手抽出来。

能入兵谱前十的，都有自己的名堂，沈流心手上的那杆枪如此，眼前的判官笔亦是如此。当年枪仙只手母白，千里飞枪破城三百丈将神兵之威彰显得淋漓尽致，也仅是单枪而已。

排第八的择生又当如何？

不如何，择人生死探囊取物罢了。

油花脸仍未取笔，苏敛确实挺好奇兵谱十甲唯一一柄暗器是何模样，他越不抽笔就越好奇，无聊挽了个剑花又问道：“当真不取笔？”

油花脸轻轻退了一步，摇头道：“杀你一笔不够，今晚不是好时候，我有的是时间，不急这一时半刻。”

真是个讲究人，如猛虎扑兔相当耐心，力求一击必杀，不留半点瑕疵。

苏敛屈指弹了弹枯山剑，笑道：“那我可替你取了。”

一剑削出，没有半点剑气寒芒，就是极简单的一剑。

油花脸脸色终于变了，抽身急退显得有些狼狈，简直视那一剑如洪水猛兽，再没半点钟馗风度。

一剑挑空，苏敛又掂了掂那枯山剑，确实有些轻了，歪头瞧向飘出数丈外的油花脸，仍旧是笑：“还不取笔么？”

油花脸深深望他一眼，竟是没半点犹豫转身就逃。

“拿人钱财就得与人消灾，苏某脑袋就这在，割了就是，跑什么？”

苏敛一脸讥讽，没去追，只是用力将枯山剑掷了出去。

轻飘飘的枯山剑如厚朴重剑疾射而出，剑尾青色剑气摇曳扯出八尺流苏，本是轻巧细剑的枯山剑彻底化作了一道厚实剑芒，只闻剑意不见剑形。

练剑的有那么多，谁不想一剑出犹如出洞蛟龙势不可挡？可能做到一剑破万法的终究不占多数。

练剑先养剑，剑再养人，是个耐心活，急不得。大多剑士只是练上些时日便再无耐心，狠狠将剑一丢，却不会怪自己，他们往往觉得自己天赋绝佳只认为是手里剑差了，若能手握那兵谱第六的农阿，必定能一剑斩蛟龙。

口气很大，只是本事却配不上自己的口气。

枯山剑甲江南，算不得差，却离那绝剑二字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可这一剑，照样能斩蛟！

剑芒落地，尘土滔天，撕开一条百尺鸿沟，入土三丈三，埋个人绰绰有余了，是个上好的剑坟。

苏敛眉头挑了挑，表情有些意外，轻轻抬手，枯山剑破土而出落入手中，洒出老大一片鲜血。

“啧啧啧，是个狠人。”

砸了砸嘴，苏敛转身回去，将枯山剑随手抛给女人，朝小丫头挑了挑眉，问道：“帅不帅？”

小丫头罕见的没否认，点了点头。

“帅，可我还是不要练剑。”

许是洛子书教诲听多了，小丫头总是不喜欢打打杀杀，她抬头问苏敛：“师傅，你把那个唱大戏的杀了呀？”

苏敛笑了笑：“你又要向洛子书告状了么。”

丫头很认真的点着头：“洛姐姐最讨厌杀人了，谁都可以当刽子手，唯独师傅不能，她真的会生气的。”

真是个胳膊肘向外拐的好姑娘，苏敛有些无奈，开口道：“你莫不是真当师傅天下无敌了，打得过跟杀得了可是两码事，放心吧，那家伙可不是个短命鬼。”

小丫头总算放心了。

五更已过天放亮了，客栈大门紧闭安安静静，那银子算是白给了，苏敛有些心疼，好歹还没到不要脸去讨回来的地步。

一夜未见到的小老头畏畏缩缩牵着驴子从后院出来，朝苏敛干笑道：“小哥起的可真早。”

苏敛嘿嘿一笑：“大爷昨晚睡踏实了就行，本不该赶时间的远路现在可有些赶了，再没落宿的悠闲功夫，这骡车还走么？”

小老头擦了擦额头冷汗，连连点头道：“收了小哥银子自然要走的，得走，得走。”

手忙脚乱拴好骡子，讪讪问道：“现在启程？”

苏敛没说话，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女人紧紧抱着枯山剑跟在后面，瞧那模样是想一同上车。

“张胎尘总觉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没他那般活佛气概，不过是捡个举手之劳的功德而已，吃饱喝足之余念着我些好便是。你难不成还真中意那英雄救美，小女子无以为报便以身相许的说法？”

“开了窍，有手有脚在哪不是混口饭吃，我可没银子与你蹭吃蹭喝了。”

女人不做声只是望着他。

没了往先痴傻模样，如此定定站着确实称得上是个眉眼如画的俏娘子，苏敛不自觉就想到了丘涂那女人，也挺俏，可教她如此眉眼如画乖巧望着人可是件顶难的事。同样是好看女子，差的却是万八千里。

苏敛摇摇头，想得有些多了。不再理会女人，伸手将丫头抱上车。

小姑娘有些心软，扯了扯他袖口：“师傅。”

苏敛没说话，只是轻轻把丫头往车里推去。

小老头目不斜视，等那小哥上了车便一甩鞭，骡子滴滴哒哒跑了起来。

骡车却纹丝不动。

小老头回头望去，那个好看小娘子攥着车轩与骡子默默角力，显然骡子气力并没她大，车轮碾出了数道车辙骡车仍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