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城名声不管如何臭,那城门城防却像样得很,进城出城的人挺多,来来往往都很守规矩,相当老实。
入城费不高,王瘸子却也不舍得掏这钱,老远就停了牛车,跑了一路的老牛哼哧哼哧喘着粗气,总算能歇息会了。
“淮城是很讲规矩的,小哥若做事讲究便能避去不少麻烦,这里就是找茬那也得按规矩来,淮城人照样不例外,不用太怕。”
王瘸子一瘸一拐的把车上木桶拎下来搬到老牛那边,老牛渴坏了,当真是牛饮,头埋在桶里抬都不抬。小丫头好奇得很,蹲过去探头探脑瞅着看,甚至伸手轻轻揪了揪老牛耳朵,老牛耳朵甩了甩,没理她。
付了车钱,把小丫头拉起来,丫头恋恋不舍还不忘再摸摸老牛那角,苏敛回头见女人还蹲在牛车上发呆,只朝她晃晃剑胚,女人忙窜下车跟了上来。
守城甭看着不体面,却是桩美差事,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可还钻不进来哩。且不算那出城的,哪个进淮城的敢不丢些“入城费”?
入城费有两份,一份给淮城,另一份给城防,心照不宣的规矩,没人敢说三道四。这就是油水,搜搜刮刮一天口袋里可是能落得不少。活简单,钱不少赚,哪个不想干?
“关税呢?”
没点好体格可站不了这城门下,壮硕的城防卒伸手将苏敛拦了下来,往前一堵就是好大坨黑影,教人不得寸进。
苏敛抬眼望去,那城防卒目光落在他腰间剑胚上。
苏敛笑了笑:“刚不给过了么,一文可不敢少官爷的,这剑胚无锋无刃的,总不能再交银子了吧。”
“你得加钱。”城防卒瞥了眼苏敛身后面无表情的漂亮女人,目光很有些肆无忌惮,银子更是要的理所应当,并不觉得这是件需要避讳的事情。
城防卒算不得官,芝麻绿豆大的权利,却也同样要命。苏敛无奈又掏了些碎银,那城防卒斜眼轻掂了掂银子,这才让过身位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不懂事。”
还不忘在女人擦肩而过时顺手拍下屁股,能揩的油揩的相当彻底,一点都不浪费。
进了城,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的,气氛挺好,并没有所谓乌烟瘴气的模样,倒是有些许目光落在女人身上。
和尚见得不少,可穿僧袍的女人,还是个漂亮女人,那就有些稀罕了,难免要多看几眼。
女人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挺老实的跟在苏敛后面,旁人看来可不就像极了乖巧的小娘子?落来的目光便更多了些。
淮城不大,却也不算小,找间酒肆并不难。买酒也是有讲究的,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可往往做生意的都没有静巷待客的好耐心,能往街头多搬一寸绝不肯向巷尾挪半厘,所以敢开在巷落的酒馆大多都有好酒不愁卖的魄力。
当然,事无绝对,穷掌柜买烂门面混吃等死的也不是没有。
这间小酒馆就开在巷末,巷子很深,见不到人,更见不到阳光。酒馆里有些酒客,却不显吵,安静的喝着酒,似乎来这也只是为了喝酒,没有寻常酒肆推杯换盏的热闹气息。
酒馆挺小,没有请伙计,掌柜更懒得管事,无聊的靠在柜台后面打着瞌睡,间或有酒客没酒了也都是自顾去柜台拿,并不叨扰他。
苏敛敲了敲柜台,掌柜抬了抬眼皮斜瞥他一眼又接着睡去,没理。苏敛又敲敲柜台,掌柜有些不耐烦,并没睁眼,随手朝旁边摆了摆。
柜台旁放满了酒坛,也有空坛,米酒白酿什么都有,很杂却不脏乱,摆放的井井有序。
酒馆不大,规矩倒挺怪,苏敛并不是个客气的人,随手拎了坛酒坐下,先是倒上满满一碗狠狠灌了口,然后将酒葫芦往桌上一摆提起酒坛轻轻往里倒着。
“丫头,给师傅再拿一坛去。”
小丫头哦了一声,相当乖巧的跑去抱了坛酒回来。
“师傅,我也要喝。”把酒放到桌上,小姑娘踮着脚伸手去拿碗。
却被苏敛轻轻拍开,小心翼翼把酒坛挪到了他那边:“赚些银子不容易,可别糟蹋了。”
真抠,小姑娘撇撇嘴,无聊望了眼剑奴,女人只是抱膝蹲在椅子上发着呆,于是小丫头更无聊了。
小酒馆又来了客人,一股浓烈的江湖气,隔了老远都熏人鼻子。那两游侠儿年纪相仿,一个五大三粗像个响马寨主,比爷们还爷们,另一个却生得白白嫩嫩如同小家碧玉,比女人还女人,站在一块跟匪寇抓了个压寨夫人没两样,好比豆腐放在砖头旁,膈应得很。
小家碧玉虽生得娇柔,背上却负着一杆乌枪。乌枪长八尺三寸,分量不轻,把他压得够呛,仍倔强的咬牙扛着,额头满是细密汗珠。
那爷们自顾提了两坛酒,走路生风坐在了苏敛后面一桌,小家碧玉跟了过去,也不坐,只背着乌枪站在一旁。
汉子拎起酒坛一口气喝去半坛,瞥了眼小家碧玉不耐烦道:“坐,老这么站着你不嫌累老子还嫌膈应呢。”
哪知小家碧玉脾性犟得很,扭过头去:“不坐。”
“个拧种。”汉子嘀咕了声,不再去管他,闷头喝起了酒。
汉子突然抬起头,看了前面女人一眼。女人背对他,裹着宽大僧袍蹲坐在竹櫈上,双手抱膝歪着头呆呆望着面前的酒碗,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汉子眉头皱了皱收回目光。
“我不做枪童了,我要去念书。”
声音就响在耳朵边上,汉子抬起头看到小家碧玉目光定定落向酒馆门口,显然并不是在与大门说话,汉子咧了咧嘴,头摇的很坚决:“那可不成,高手得有高手的风范,哪能自己去提枪,人家南齐剑门四剑哪个不是有剑童陪着,多气派。都说好的,等我练成枪仙了你再走,读书人可不兴耍赖皮,这枪你得背着。”
小家碧玉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汉子倒是打开了话匣,轻瞥乌枪道:“也快了,不是说那漠北的什么劳什子上将去苏家剑冢搞事情去了?好像江家的公子爷也在,那小子一肚子坏水整日惦记着江湖的这点破事,老子就先捅那漠北上将,再捅江家混小子。若运气好撞上那剑魁,也一并捅死,这枪仙不就成了?简单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