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也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过去严岩他们用的教学楼,有一部分还是前苏联建筑风格的木楼,他们毕业后不久就推倒重建,楼后的鱼塘,早就填了修成了学生宿舍。只是学校的小卖部还是以前那位老师家亲戚开的,不知道是不是继续在私底下卖烟给学生?
大门亮堂了许多,进门又修了专用汽车通道。操场也铺上了塑胶,妈妈再也不用担心一跤摔下去,被碎石子划得满膝盖伤。
不光是严岩这个班,也有其他年级其他班的学生自发来到了学校,四处游荡着,就像多年前不认真读书的学生一样,无所事事。
不一会儿,该到的人都到齐了。李志峰比严岩稍晚到一些,因为和方大师的事,害怕同学们有异样的眼光,李志峰到了也不多说话,表情显得严肃而略带尴尬,总害怕哪位同学说起方大师广播内容的话题。
大家看李志峰今天不比往日,应该还没有适应过来,也不敢轻易吭声,心想等李总稍微放松一点,再来讨论。
一会儿鸡哥也到,因为和严岩多年好友,现在又是同事伙伴关系,二人自然而然要走在一起,聊下家常谈下工作。相比之下,李志峰略显孤单。好在有过去的渊源,几人并没在意,不自觉又走在一起,围着学校逛了几圈。
看完学校的风景和变化,到了吃饭的时候,一行懒散的队伍又到学校外百米处的一家酒楼吃饭,酒楼是一早就预定好了的,今天有好几波食客,老板都高兴得裂开了嘴。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小酒楼一直就赚点学校老师和有钱学生的钱,今天把学校过去学生的钱都赚了,真是十年等一回。
班里过去一共五十多人,今天来了三十几个,有人是在外地工作来不了的,有人是联系不上的,还有如方大师这样莫名其妙的,大家也不奇怪,任何一个同学会,都不大可能把过去班里的人数凑齐。
吃饭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几桌子人不管是如何坐法,都显得很亲密,毕竟十多年的老同学见面,谁都情绪高涨。
班长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不得不站起来发言:“大家毕业这么多年,虽然私下有一些同学会偶尔见面,但是像今天来得这么齐的,还是头一回,希望以后我们这样的聚会多搞,在不影响家庭和睦的前提下,私下也可以多沟通多见面,发展纯洁的同学友谊——当然,影响了家庭和睦,我们也管不着,自己掂量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最后这句话,听得大家高兴,嘘声四起,为数不多的几个女生也不奇怪,哈哈大笑。
严岩偷看了一下邻桌的思静,又看看鸡哥,二人都是目不斜视,望着站起来讲话的班长一脸傻笑,并无异样。
班长最后说了句吃好喝好,就坐了下来。没过一分钟,大家举杯,开始共饮。
三杯共饮下肚,大家开始各自发挥,挨个站起来互相敬酒,女生酒量差,拿着酒杯倒上可乐也要来一圈,只是苦了一帮老爷们,别人喝可乐,自己杯里的酒硬着头皮也要喝下去。
就这样你敬我,我敬你,几个小时已经过去,虽然偶尔有些记性差的同学会认错人,但也无伤大雅,大家情绪太高,酒喝完又添,几个酒量差的人,都躲着吐了一回。
严岩此刻也感觉同学们的脸逐渐模糊,如果有沙发可以躺着,自己一定很快就醉酒入睡,可惜今天只有苦苦支撑着,想到晚上一定还要再来一次,后面同学的敬酒,便多了一个心眼,只是在舌头尖上抿了一抿。大家都神志不清,没有在意严岩小小的变化,就这样蒙混过关,直到饭吃完。
饭毕,一行人有来到酒楼的另外一层,这一层今天是用来接待这一行人今天喝茶聊天休息的,堂前有一个讲台,讲台上拉了一条横幅,写着欢迎标语。
严岩感叹这班长还是有心,把事情办得妥当。不一会儿班主任也来了,大家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班主任经过这么多年,在学校当了副校长,今天要接待县里的领导,所以这个时候才有时间和这群学生见上一面。
老师来了,肯定是要请老师说几句。好像天下的老师记性都非常地好,那么多届学生从自己身边经过,很多年以后,居然都还能认识绝大部分,上台挨个点名回忆当年的细节,有的严肃,有的调皮幽默,有的刻苦,有的聪明。大家才发现过去总被老师说咱们是最差的一届,现在却有这么多优点。
客套完了以后,老师就坐。不知道谁的提议,要每个同学挨个上台给大家讲一下这么多年都是怎么过来的,经历了什么?风格不限。
这个提议好啊,恰好满意了人们那颗八卦的窥探欲。反正酒已经喝得飘飘然,再怎么说也不觉得过分,只是角落里有几位醉酒睡着的同学,应该没有机会和大家分享。
有几位同学上去记了几笔流水账,下面的同学不干了,这不是人们想要听的,上学上班生娃人人都有,拿出来说没有意思,起码也得谈谈自己交了几个女朋友,进个几次局子这样的新鲜事。
一阵起哄后,有的人倒老实,把怎么和前妻离婚的是都拿出来掰扯了,有的人确实没有说的,榨不出油,也就算了。
轮到了李志峰。
李志峰酒量本来不行,今天喝得超量,脸上早已绯红,又泛着油光。双手夸张的垂着,一摇一晃走上讲台。
大家都期盼着,不知道李总今天会不会说冤家方大师的事情,又怎么去说?
李志峰说道:“我嘛…大家都晓得,成绩没有多好,属于成绩差的梯队里的,不过还好现在大学学校多,还是读了一个大学。大学有意思了,我和严岩鸡哥都在一个学校,那时我们多好玩啊,可惜不久严岩上学的时候有要去学那个什么会计,学那个有什么用啊?现在也没干那个。鸡哥就窝在寝室打牌,没事给思静打电话。”
“哦——”听众又是一片起哄,思静和鸡哥脸都红了起来。
“我就不行,我这人坐不住,我就玩,我们那学校谁不玩啊?严岩高中的时候玩得那么凶,大学却学这样,学那样,搞不懂他的。后来毕业了,他们两个就去上班了,我就什么都不会,也不知道自己会什么,当然又不能回乡下,只有去跑业务,瞎跑。跑了两年还是挣了一些钱,严岩和鸡哥挣一千多块一个月的时候,我都要挣一万块一个月了。”李志峰说。
严岩听到这里,嘴巴一撇,转头看了鸡哥一眼,鸡哥会意的笑了一笑,其他好几位同学都察觉了二位的眼神。
李志峰又说:“后来我们就一起开了公司,每天晚上我跑了业务回家,又来补课,学习管理知识,脚都肿得馒头大,特别辛苦。”
大家听了都很佩服李志峰吃苦耐劳的精神。
“后来…后来我们又分开了。”
“为什么分开啊?”有人喊。
李志峰被这问题问得不高兴,说:“哎呀,人各有志嘛。再说,大家都是兄弟伙,都是兄弟伙,不存在的。”
“那老方呢?嘿嘿嘿。”
大家屏住呼吸,紧张起来,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问题,很有可能要把李总得罪了,问这问题的人,怕也是酒喝得太多。
李志峰尴尬了好久,显得有点愤怒的样子,说:“这个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人嘛,对弱势群体天生有同情心,在这个问题上我是吃亏的。”
见李志峰变了脸,台下座位上不再说话,李志峰顺势下了台。
严岩想了好久,好像这么多年,自己并没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事情,和李志峰和鸡哥在一起的事,刚才李志峰已经说了,总不能把平时夫妻吵架的内容拿出来讲。
上台憋了半天,脸红脖子粗,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真正紧张,拿着话筒终于说道:“时至今日,三十有几,时而回顾,平淡无奇。求学近二十余载,欲改其屌丝命运,然人口众多,竞争颇大,个个俯视眈眈,不能适应其改革开放之节奏,经历小学优秀生,初中中等生,高中差等生悲惨命运,每况愈下不得要领。少年荷尔蒙过剩,迷恋女同学,争强好胜,然相貌平平,无才无德,无三寸不烂之舌,不讨异性之喜,瞎折腾数载,失望而归。大学之际浑浑噩噩,不知所谓。如其他一般,学不能致用,然沾沾自喜,以愤青自居,好批判,高谈阔论无实质行动,管中窥豹,以偏概全。幼时被人欺负也欺负过人,打架有输有赢,资历平平无天才之相。被人爱过亦爱过别人,珍惜之人不惜己,惜己之人不珍惜,和众多朋党一个德行,并无过人之处。偶得一点成就,则幻想无数至夜不能寐,刚愎自用。做过白领,做过生意,搞过游行,骂过老师,顶撞过领导,可谓事事经历,偶作谈资。然事实莫过于自己清楚,而今不敢苛求别人,只能折腾自己,不求闻达于世,只求较于当前能更上一层楼,担待身前小事,就算没有身后评。”
说完,下台。大家也没有听明白这位同学今天怎么整了一串半文不白的东西,看来也是酒喝得太多。
众人看了看严岩,又转眼期待下一位同学能带来一些什么新鲜玩意儿。
几十个人挨个的配合完,其实也并没有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一笔带过,并没有可用的信息供大家议论,还不如看一场电影来得实在。
晚饭照样如中午一般,老师上了岁数,不能像年轻人一般闹腾,吃完饭叮嘱几句就回家休息。一群人又吵吵闹闹要去歌城唱歌,好像这是必备节目。
唱完歌又是一顿宵夜,女生们各自回家,男生意犹未尽,大家十几年没见,今天是要打算耗尽体力。
一直弄到凌晨几点,才各自回家睡觉。那些旁人以为的事,除了喝酒,一样都没发生。
就像这平淡的十几年,好的事情,全在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