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了新的一轮收款,这次是到县城去收一笔已经好几年的项目款,老账搁了几年,项目也完工好几年,原来的财务工作人员也辞职了好几年,就是款还没结清。这次如果结清,又能解决公司几个月的工资。
原来的财务人员辞职,结账这种事不能光由几个工程部的人去,得由财务部的人同去办理银行转款等事宜。其他人忙于打麻将,自称老朽,当然不愿意干这种跑腿的事,严岩早就知道这事肯定会落在自己头上,谁叫你丫不打麻将啊?
张总怕严岩心里不平衡,有被欺负之感,肯定要给严岩做思想工作,说这些事其实很简单,过去的账单都摆在那里,也不需要担什么风险,就是跟着工程部的人跑一趟,找对方领导那些事儿都是他们干,你也不认识他们领导,手续完了你就是去银行递个支票,办个款,相当于干出纳工作,办公室其他几个人,都没你肯跑肯干事,别和他们比。
严岩心里知道怎么回事,也拉不下面子说不去,就当出去旅游一回,吃住有报销,看上去工作也不难,当下爽快答应。张总万分感动,又给严岩说公司不会垮,老板后续会有大动作。
办公室主任小唐,工程部高总,小王,黄哥加上严岩一行,准备好资料就出发了。
县城山路崎岖,开车到目的地要好几个小时,工程部的高总开车,尾箱一直放着几坛没有密封好的白酒,酒香飘进车内。
一开始严岩还欣赏一下成为大山风光,不久便坚持不住,弯道过多的山路加上酒味,严岩在半路上就吐了一回。
黄哥看见严岩的狼狈像,把副驾的位置换给了严岩坐,小王则一直打严岩的哈哈,说严岩身体金贵,多出来几次就好了,又说高总喜欢喝酒,酒文化深厚,晚上一定要给严岩好好喝几杯2,弥补在车上的损失。
办公室小唐就一路抱怨,说自己不知道被派来干嘛,工程上的事情自己从来就没沾过边,财务上也不会让自己插手,不知道上面的人是怎么想的。小王又笑说:“这是领导们重视你啊,多出来跟我们基层的人跑跑,什么都懂点,以后才好搞管理。”
“我要谁重视,我在公司这么多年,也没见有多重视我,再说咱也不需要。你说是不?严哥。”小唐说。
严岩身体不舒服,没精神和几位打哈哈,说:“也别这么说,你虽然年纪比我小一点,但是在公司也呆了好几年了,这不,办公室也当上主任了,工资也比我高。”
“工资高也没发呀!”小唐说。
几个人听了,看了看高总,嘴里呵呵两声。
高总听了说:“这回把钱收了就发了——不过小严啊?就像你说的一样,你在你们部门说句实话,干的活多,拿的钱却是最少的,这个你要自己去争取一下,不能什么事都不说话,你不说,别人当没看见。我们这些其他部门的同事都看见的,但是又起不到作用。”
这句话虽然说到严岩心里了,但是也不能就顺势被带了节奏,只能说:“唉,这不还是因为我来的时间短,两年都不到,加上公司这两年资金紧张,只能熬呗。”
听严岩这么说,高总也不接话,默不作声。只有小唐过了不久,打了一通电话,像是约好了人在县里接她,又对严岩说:“严哥哥,一会我把营业执照复印件这些东西给你,放你那就行了,我有人来接我有事,这些事情本来你们带上就可以,何必要我来陪着。好不好呀?”
“嗨,小唐妹妹,我倒没什么关系。这事你要问下高总行不行,我可不敢让你走不走。”严岩说。
高总笑嘻嘻的停顿几秒,说:“可以嘛,把东西放我们这,中间有什么事情给你打电话,你可不能跑远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公司。”
到了县城,小唐在个路口下车,又上了一个男人的车,扬长而去。
小王看着远去的车,回过头说:“小唐今晚上又不知道睡哪里了,哈哈。”
“这男的谁啊?”严岩问。
“嘿,小严,这你都不懂?人家小唐人漂漂亮亮,又年轻,有那么几个男朋友是很正常的。”黄哥说。
“那倒是。”严岩虽然听过也见过这种事情很多,心里不免觉得惋惜,反过来又提醒自己惋惜个什么劲儿,人家当事人高高兴兴,兴致勃勃。
“小严你才来两年不知道这些,小唐为什么能当这个办公室主任,工资也拿得不低,还不是因为和某些领导有什么关系。你也知道,她这办公室主任能做些什么,不就是打印打印文件,统计下考勤,你要让她干其它的什么,它也不会。”黄哥继续说。
小王听得嘿嘿嘿的笑,高总脸上的表情也是似笑非笑。
严岩对这公司已经失去了大半的信心,对这些消息也不是很感兴趣,只能附和道:“唉,这是我们男人先天的劣势啊。”
黄哥又说:“你们知道她在我们公司的第一任是谁?”
“是谁啊?”小王问。
“老板嘛!哈哈哈。”
高总打断道:“嘿!我说你们几个,不要在背后说人家小姑娘的八卦好不好?”
“她什么小姑娘?小严都三十出头了,她比小严小不了多少,起码也得三十。”黄哥说。
三人闲聊之间已经来到对方单位,由高总带头直接来到单位财务部门,双方倒是很熟络,只是会计表示,签字的领导不在,在外面开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高总感到毫不意外,笑嘻嘻对会计说,那麻烦我们的美女等领导回来给我们说一声,晚上请你吃个便饭。
会计一听,说吃饭倒是不必,这年头谁也不缺吃,你们把该办的手续办完善,该找的人找了,该签字的签了,该处理的事情处理了,钱肯定是不会少你们的。
高总心领神会,下楼又到了两个相关人员的办公室邀请吃饭,那两人不紧不慢的答应。
晚上几人来到当地一家羊肉馆坐好,高总向严岩介绍:“小严这是我们客户单位的两位领导,这位是钱主任,这位是孙主任。”
严岩立刻站起来,主动伸出手握手问好。对方很客气,相互寒暄两句。
高总对两位主任介绍严岩:“这是我们公司才来的财务主管,人年轻,职称高,刚来不久就管理好几家分公司的账。这回和我们一起,可以说是这个项目的财务总监,财务上有什么问题的,你们都可以找他。”
严岩连忙摆手说:“哪里!没有!那毕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我也不懂,我说话也不算,这回过来主要是为大家服务。”
孙主任基本了解情况以后,还是对高总说:“高总,这个事还是好办,一呢,手续办好就没什么问题,二呢,也是最重要的,要把工人的工资要结了,所以这个款工资这部分不能打到你们公司去,你们公司的情况我们知道,款一到你们公司,指不定安排到什么地方去。所以要写好委托书,委托我们来发这个工资。”
高总说:“这个没问题,出发之前我们都和老板说好了,你们发我们发都是一样的发。来,我们这里为了这个发,先喝一杯酒!”
大家举杯喝酒。
两个小时过去,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一桌人先是吹捧,后是调侃,饭馆老板和两个主任熟悉,也挨个儿敬酒一番。酒足饭饱后,已觉得天昏地暗,还好严岩酒后脑子还算清醒,知道付款开发票,说话不乱。
高总对严岩刮目相看,没想到这小子酒量还可以,本以为灌醉了套个近乎什么的,好指挥办事,看样子还没有到量。
待入住酒店以后,高总又叫黄哥和小王去超市,卤肉摊买了一包吃食,叫严岩一起喝酒。严岩本觉得酒已喝得差不多,不想再喝,推辞几次不过,只能到高总房间坐下,刚坐下,小王就给严岩倒了满满一杯,并宣布自己从不喝酒,酒精过敏。
严岩不好为难,和高总边喝酒边剥花生啃鸭脖子。高总喝了几口,直接说道:“小严呐,你是公司财务部的,财务上的事我们不能细问,但是大抵是个什么情况,你们不说,我们也是知道个七七八八的。公司这么久没有发工资,你看我,五十几岁,再看小王,他比你大,也是你哥,小黄也不说了,虽然是董事长的亲戚,但是也不容易,不都是几个月没发工资了。”
“这是,大家都是没发的工资的主。”严岩说。
“我虽然是工程上一个负责的,你们都高总高总的叫我,其实都还不是一样,打工的,给老板打工。”
“嗨,都一样。”严岩说。
“老板当然好,在外面养小姑娘,还不只一个,花天酒地,打牌一晚上就几十万上下。咱们呢?咱们累死累活,你拿了几个钱,你说。”
“我?我就工资,还没发呢,哈哈。”严岩说。
“那到底是不是就那点工资还不知道呢,当老板的当然要和搞财务的走得近,财务都知道他的底细嘛。说个不好听的,财务就是成天坐在办公室里,审核这个审核那个,就跟锦衣卫似的,哈哈。”
“嗨,我高总怎么这么说,我这些刚来的小职员才没你说的那么厉害——听说你和老板是一起打江山出来的,什么事你才是最知道的,他应该对你们这些元老最好。”严岩突然一改过去的严肃,脸上变得嬉皮笑脸起来。
“先不说这个,这公司我们也做不了主。咱们说这几天的工作,这几天小严你也看见了,我们东奔西跑陪人喝酒确实辛苦,那小唐每次出来办事都见不着人影,女人家就不说。咱们几个人出来办事饭钱住宿费你可是一个不能少,要给我们先付,回去按时报销了,咱出来给公司办事,不能我们自己先垫钱,再回公司报账——工资都不发,谁有钱垫?你们说对不对?”
小王和黄哥连连点头,严岩也点头,说:“这肯定没问题,出门儿的时候张总也给我说了,这些应该的费用,公司肯定是不会说三道四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就好,以前咱们也是这么操作的。”高总又举起酒杯邀严岩喝一口,见严岩只是小小的一口,又劝:“嘿,一大口,一大口,你这辈子还剩得多。”
严岩又一大口,感觉高总的脸越发模糊,听见高总又说:“你们张总人还是不错——你觉得漂亮不?嘿嘿。”高总边说边笑。
严岩心里嘀咕,这说漂亮也不合适,说不漂亮也不合适,只能说:“她是咱们的领导,大姐,平时工作上老是帮我们,不能只说漂亮不漂亮。”
“还是可以——对了,报销的事好说,还有一个问题,你也知道现在这个社会,到哪里都要点回扣的,每次办这些事情,好几个人眼睁睁的看着,遇到这种事情,你也要先垫着哦?”
“这…回扣这个事情按我个人来说我也懂,只是这趟出来我带的费用是公司的,也就那么点儿,也没给我交代过这个事情。再说,这钱如果支出去,也没有凭据什么的,我这里没办法操作啊。”严岩有一说一。
小王这时候帮腔了,说:“嗨,这事儿公司也是知道的,以前不都是这么办的。你是公司财务的代表,付出去多少,你说了,别人还不信你?没事的,不用怕,小伙子。”
严岩明显感到这是一个坑,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接,说:“不行,不行,这我没有这个权限,没凭没据的事情,我私自做主到时候说不清楚。你们可以这样,这钱你们先垫着,之前我不知道怎么操作的,既然公司知道这些事,回来领导认可签字了,转眼就把这账报了,就皆大欢喜了哈。”
小王眼看严岩不太好说话,说:“小伙子办事怎么胆子这么小,不说这个事,喝酒,把这杯酒喝了。”
严岩本来已经起了警惕之心,又听这话,脾气上来,说:“酒不能再喝,也喝得差不多了,我一个人喝不赢你们几个人。”
小王似笑非笑的从黑框眼镜里看着严岩,说:“那就是油盐不进咯?”
“不管进不进油盐,酒,我随便怎么都不喝!”严岩一字一句说出来。
高总在一旁看见,心里自然不高兴,站起来说:“好,那就不喝了。”
黄哥感觉气氛紧张,招呼几位,“差不多了,睡觉,睡觉。”
严岩起身,挺胸大步回到自己房间,过了一会,反胃吐了一回,很快睡去。
第二天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几个人又到对方单位找相关人等,各种资料补了又补,听闻领导明天回来,几人没事,又各自回酒店休息,等明天领导回来再办具体事宜。
严岩拿起手机,拍了几处漂亮的风光照,发到朋友圈,写道:“大山风光宜人,使人心旷神怡。”引来好友纷纷点赞,更有人调侃道应该找一当地美女相伴。
又一天,终于见到领导,看了资料,下楼问钱主任之前未处理的事情有没有办妥,钱主任说都基本上办妥,只是有一回高总借了他几千元钱还没有还。
高总也认可这件事,说只是这钱不是为了自己私人开销借的钱,是为了公司办事借的钱,要公司还。既然严岩作为公司财务今天一起来了,这钱由严岩来还,或者给钱主任打一张欠条。
严岩早已有辞职之心,说话自然底气十足,说这钱自己并不知晓,公司也未告知,更不可能用个人名义给公司写欠条。
高总没办法,又叫严岩只写欠条不签字,签字由他来签。
严岩心里有气,觉得这高总做事处处设坑,不禁拒绝写,还嘴里抱怨:“公司原本说来只办理收款,跑银行手续的事,说得简单,结果来了,难事不好办的事什么事都由我来。总之一句话,这些账外之事我没有见过,我一概不管,如要强人所难,我马上打车回公司。”
在座几人面面相觑,也觉得严岩对以往的事并不知晓,都不吭声。只是高总觉得伤了自己面子,气得马上给张总打电话,说严岩不配合工作。
张总马上给严岩电话问其缘由,严岩照例一五一十陈述,张总安慰严岩说也不要有抵触情绪,但是事情该办的办,不该办的也不由你办。
严岩以为张总会强逼自己办这事,没想到张总还是维护自己部门的同事,心里吃了定心丸。高总见严岩不为所动,只能又给张总打了几个电话。大概是协商好了,自己打了一张欠条。
对方付款时,高总又说既然财务同事不愿意配合,就将款项打入我的账户,有什么事情我姓高的全部承担。
办好委托手续,付完款,几人闷闷不乐吃午饭,饭间高总出去,黄哥笑说:“老东西这回碰见硬茬了,自己把回扣也垫了。”
吃完饭,还有最后一件事,和对方单位的同事去银行把工人的工资挨个转款。高总和黄哥开着车扬长而去,小唐至始至终没有看见人,留下严岩和小王办事。
严岩倒是想得通,自己是财务人员,办这些事情是理所当然。小王气得满脸通红,俩老鬼收完钱拍屁股走人,对自己不管不顾,还他娘的是同一个部门的人。
严岩看了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略微对小王起了同情之心,答应办完事不着急走,晚上请小王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