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璋嘟囔着走到床边，蹲下来将床底的镜子拖了出来。
镜面本来是朝上的，他直接调转过来让面朝下，抓着两边走到了院子里。
还好，这时候，三小只都有事不在，所以刘璋痛痛快快地撒了一泡长尿，确保整个镜子都雨露均沾，然后就陪着镜子在太阳下一起暴晒。
阿花跑出了刘璋的小院子，顺着走廊一直跑，遇到人就躲开，遇到爱扒的柱子也不扒了。
一直跑进花园里自己的秘密的据点，这才老实趴好，支棱着两只耳朵如惊弓之鸟一般看着周围。
暴晒了一刻钟时间，刘璋就把镜子搬回去了。
太味儿了！
他找了一块破布来把镜子包好，这才敢往床底下塞。
塞完，立刻去洗手，洗完还得去上课呢，别熏着老头了。
他走了，房门也关好了，安静的室内，床底下的帘子忽然无风自动了一下。
上课，下课，吃糕点，调戏阿萍，吃午饭，睡午觉…
刘璋在差不对未时才到小花园来，一进来，宋慧颖已经在等着了。
看见他过来，脸色不虞地扔过来四块沙袋。
“你来晚了！加练！这次绑着沙袋做一个时辰！”
刘璋：“…”
依旧是今天清晨，刘璋吩咐宋立辉去街上搜罗乞儿，宋立辉得了令立刻去饭堂吃完早饭就出去了。
他顺着街道往前溜达，两边的墙角旮旯偶尔会出现一两个衣衫破烂单薄的乞儿。
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某一个方向，一动也不动的。
一个两个三四个，像一只只雏鸟一般挤在一起取暖熬生。
宋立辉没去数这样的孩子有多少，他看得是那些待在阳光最充足地方的大人乞丐，在心里默默计算有多少这样的乞丐。
少东家把事情交代下来，就要办的漂亮，单纯的去数一遍人数不能显出他的能耐来。
兖州城的乞儿就跟地上的蚂蚁一样，随便一个阴暗的角落就能看见一簇，他们就是那无根的浮萍野草，随便谁都可以收割。
比如眼前这个闭眼晒太阳的老乞丐，裸露在外面的半截小腿被紫泥染成了赭红色，此时正在呼呼大睡。
宋立辉路过他的时候，着重辨认了一下他的面貌，在心里记了个大概，并且走到一边的墙边，拿了块砖头在墙壁上画了个记号。
一个只有他自己能认得的记号，一条蜿蜒扭曲的毒蛇，他把毒蛇的信子画的最长最大，身子就是一团胡乱纠缠在一起的线条。
画完他就继续往下一个街道走去，看到类似于老乞丐一般身上涂着紫泥呼呼大睡晒太阳的同行，他就在这些人呆的地方随便找堵墙画上记号。
宋立辉在统计乞丐里的头目，这种辨认方法低效且不够准确，但准确率不是必须的，只要有个大概就可以了。
辨认方法就是看这些家伙的精神状态，在寒冷的冬季，冻死人是常有的事儿，更不用说乞丐了。
所以为了求活，大家都要抱团取暖，而有集体就会自然而然产生阶级跟团体制度。
宋立辉还不晓得这些，他只是知道在乞丐群里天然存在着统治者，那些身强力壮者统治年老体弱的，驱使着这些弱者出去乞讨，然后上供。
少爷交代的事儿，绝对不是简单的让他统计小孩子，他觉得少爷拿这些孩子有用处。
这就要从这些丐头们手里抢人了，直接把人领走不现实，这些丐头就是一群豺狗，会闻着味儿找过来。
这事儿得从长计议…
晚上回去可以跟少东聊聊这件事。
宋立辉转悠到了中午，找了个卖羊汤的食馆进去要了一碗羊肉泡馍。
一碗羊肉汤里几乎全是汤水，只有可怜的几片羊肉，得泡没味儿了再吃。
羊肉汤很腥，店家的手艺不好，但没关系。
这家的馒头很瓷实，口味儿也很好，价钱还跟别家一样，就冲这个，这家店的老板就是有脑子的。
饭点儿，食馆里坐满了客人。
都是干苦力出大汗的下苦人，整个店里全是吸溜吸溜喝汤的动静。
宋立辉慢条斯理地泡着馒头，等馒头泡透了，才夹起来送进嘴里细嚼慢咽。
得体的服饰，不急不缓地吃饭方式，干净的面庞。
这让宋立辉天然鹤立鸡群，店家路过他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控制自己不要碰到他的身子。
一个馒头没泡完，宋立辉就听见旁边吃饭的汉子喊了一声，“小娘！添热水！”
汉子说的话似乎有种魔力，喝汤的动静消失了，宋立辉疑惑地抬头看过去，发现所有食客都抬起头看向厨房的方向。
“欸！来了！”
脆铃铛一样的回应声传来，是个女子的声音，宋立辉敏锐地发现气氛有些奇怪。
厨房的帘子一挑，他先看见了一只白生生的手伸出来，然后是一截藕臂。
这女子撩帘子的方式跟别人不同，要探出整个小臂来，倒扣着手抓皱了布帘，将整个帘子整个撩开，后面才能看见人。
宋立辉只见帘后的女子，模样说不上多秀丽，身段甚至有些丰腴，身上的棉袄仔细看沾着些煤灰。
头上别着一只黑色的铁钗，倒是很配她一头乌黑的秀发，眼睛眨呀眨，眼角带笑，右手里提着一把水壶，在冬日里顺壶嘴冒着氤氲的白色热气。
那喊添热水的男子把碗敲得叮叮当当，耍宝道：“小娘，快过来给哥哥再添一碗汤！”
女子没动地方，店掌柜的走过去接过水壶折身走了回来，到了近前给他添满，笑着问：“这位客官，我家的馒头可还顶饱？”
这男子撇撇嘴，“我说谢老汉，你就不能让你家小娘来给我添汤吗？”
谢老汉没说啥，别的桌的人先开口了，“你是头一回来吧！我都来了不知多少回了，还没见过谢小娘给客人续汤呢！”
他旁边的人也起哄，“你呀！就更别想了！哈哈哈哈哈！”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这汉子也笑骂回去，“格老子的，老子当然知道，你才是新来的吧！不知道每天都要开上一回这个玩笑吗？”
宋立辉摇摇头继续低头喝汤，这看来又是老板的一个留客方式。
那女子站在那儿将屋里的人看了一圈，眼神最终落在了宋立辉身上。
长期净看一些油腻的粗老爷们儿，这骤一见唇红齿白，五官端正，干干净净的少年郎，难免愿意多看几眼。
这时候，谢老汉提着水壶转到了宋立辉面前，低头问他，“这位客官，可需要添点儿热水？”
宋立辉抬头看老汉，女子看宋立辉，一双笑眼眨啊眨，将宋立辉整个人看进了眼底。
“哦，那就劳烦老丈了。”
“不劳烦，不劳烦！”
谢老汉打心里高兴，这还是头一回有客人跟他说客气话。
添满了汤水，宋立辉又多要了三个馒头，谢老汉忙点头回厨房去拿馒头来。
父女俩一起进了后厨，谢小娘接过水壶边添水边问，“爹，有啥高兴事儿啊，瞧您乐的。”
谢老汉笑呵呵地掀开笼屉拿着馒头说：“刚才那个后生，我给他添热水的时候，他跟我说劳烦老丈了。”
“这您就高兴啦？您也太好满足了吧？”
“欸，我高兴是因为那后生说话态度好，和声细语的，有礼貌！”
谢小娘撅噘嘴，道：“我平时也有礼貌啊，跟您说话的时候，不是敬语不开口，也没见您整天乐开花的。”
“哈哈哈，你呀，你呀！”
谢老汉笑呵呵地端着一篮子馒头走到了外面，谢小娘忽然想再看看那个少年郎。
偷偷地撩起一点儿帘子，透过缝隙往外看去，正好能看见宋立辉的正脸。
她爹正拿着三个馒头往少年的面前放，氤氲的热气下，少年的脸似乎都变得英俊了几分。
宋立辉的眼睛突然看了过来，谢小娘心底一惊，忙把帘子放下来，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他发现我了吗？他一定是发现我了！
哎呀！好丢脸啊！
偷看别人还让人家发现了，真是…太羞耻了！
谢小娘揉搓了几下发烫的大红脸，手底下把面团搓扁揉圆～
宋立辉没看见谢小娘，他刚才抬头看过来只是一种自然反应，是人对于视线的一种回应。
他只是看见了帘子晃了一下，没当回事儿，继续低下头吃饭。
吃罢午饭，宋立辉沟满壕平，从身上掏出那块碎银子就去结账。
将银子放在柜台上，柜台后面的谢老汉立刻面露难色。
“这…客官，您有没有铜钱，我找不开啊。”
宋立辉有些尴尬地说：“出门匆忙，身上只带了这块碎银。”
“那…这怎么办呢？”
谢老汉发愁了，宋立辉想了想说：“这样吧，老丈。您先给别人结账，等没人了，您跟我出去一趟，咱俩一起找个地方，把这块碎银换成铜钱便是。”
谢老汉闻言笑了，“如此便好，只是要劳烦客官稍等片刻。”
“无妨。”
说完这事儿，宋立辉找了个空桌坐下等着，看着谢老汉忙活。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男人，径直奔着柜台走过去，到了近前，一巴掌拍在台面上。
“谢老头，保护费你可该交了啊！”
谢老汉立刻一脸愁苦，其他人都离得混混远远的。
“小哥，你再宽限一日，我这实在凑不出来啊！”
“放屁！”混混一指店里的众人，“这一片的食馆属你最红火！你会没钱！我看你就是不想开店了！”
谢老汉央求道：“小哥，你是有所不知啊，我生意看起来红火，但全是因为我舍得下料啊！这开销可就比别家大了，实则我这利润不比他们多啊！”
“那是你的事儿！”混混把台面拍的砰砰响，“我只管收齐保护费！别废话，快掏钱！今天你不掏钱我就不走了！晚上钻你家小娘的被窝！”
“你！你！你个…”
谢老汉气的语塞，厨房那边传来一声娇叱，“我砍死你个臭流氓！”
帘子一挑，手持菜刀的谢小娘风风火火直奔混混，两只手各拿一把菜刀，到了近前，搂头盖脑就往下剁！
“哎！哎呀！小丫头片子，你还想杀人啊！”
混混忙躲闪，这小子身手灵活，谢小娘每回都会剁空了。
一场闹剧上演，两个人你追我跑，宋立辉眼尖发现有几个没品的没结账跑出去了。
谢老汉在后面高喊：“女儿啊，快把菜刀放下，别闹出人命来！”
宋立辉看着只是喊不出来拦着的老头，心里明白过来。
暗赞好一对儿油滑的父女俩。
这时候混混跑到了他身边，一见还有人坐着没动，打算拿这人当挡箭牌，冲着宋立辉就过来了。
谢小娘发现了他的意图，大声提醒让宋立辉闪开。
宋立辉对她笑一笑，然后忽抬腿把面前的长凳踹了出去，正别在混混腿下。
“哎呦”一声，混混收势不及，一个狗啃屎摔到了地上，一时间七荤八素。
谢小娘惊奇地站住了脚，宋立辉迅速起身，两步到了近前，整个人往混混背上一坐手就去掏对方的腰。
“踏马的，给老子滚开！”
混混缓过劲儿来，不断挣扎，但无奈宋立辉整个人的重量压在背上着实动不了，只能把脸憋得通红。
宋立辉往下墩了墩，换了左边继续摸他腰，这样混混更觉得屈辱了，大喊着：“莫挨老子！别摸老子！”
谢小娘脸色抽抽，谢老汉一脸茫然，门口有那瞧热闹的一脸八卦。
宋立辉摸完左腰又去摸上衣，混混拿手扒拉他，也不骂了，哀求他，“大哥！哥哥！我亲哥啊！您别闹了，给我留点脸行不！”
宋立辉不理他，摸了个遍，这才讪讪地站起来，啐了一口，“呸！穷鬼，浑身上下一文铜钱都没有！”
混混欲哭无泪，趴在地上脸躁的发红，只觉得没脸见人了…自己居然被一个男人猥亵了…
宋立辉又踢了混混一脚，见对方不动弹，无趣地扭过身来看向谢家爷俩。
“老丈，可有空了，跟我出去兑银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