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转春,时间流转,转眼间,六个月便过去了。
南辕州相比于北凉州和晴天州来说,要更热闹些,南辕州的地理面积虽然只排在五州的第四名,但人口总数却远超任何一州。
无论昼夜,城里街上都有许多人来来往往,白天更是车水马龙,繁华至极。
但热闹都是他们的,苏生什么都没有。
进了南辕州的地界之后,苏生走的比之前都快,以往和步帆初一一起走三天的路程,苏生一天就能走完。但南辕州境内湖泊众多,许多时候只能走水路,但冬天湖面结冰许久不化,所以也耽搁了很长的时间。
夏末之际,苏生终于走进了江南地带洪都府境内。
这一路实在有些辛苦,银子当初都给了步帆,苏生身上的钱只能买那种最硬的干粮,就算是这样,路上还得节省着吃,渴了便喝溪水,若没有碰到湖泊小溪,便只能将还未融化的雪揉成一团吃进嘴里,最后化成冰水喝到腹中,夏季倒还好些。
进城后,摆在苏生面前的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身上的干粮都已经吃完了,而好消息是苏生听说有一个姓阎的人从朝廷告老还乡后,当地官员为了欢迎这个名声在外的阎公,特地设席宴请了全城有名望的人。
而且只要是读书人便可以领到一份吃食,甚至可以进入宴席现场围观聚会。
这对大部分读书人来说都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因为参加聚会的几个主要人物,都是身份显贵、声名远扬之人,若有幸在现场能得到青睐,最少也能得到他们的几句称赞。
要知道,这对小辈读书人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
苏生排了近一个时辰的队伍,才领到两个白面馒头。
果腹之后,苏生便跟着人群来到了宴席现场,地点就在洪都府的标志建筑滕王阁前,近千人簇拥在一个方圆百丈的空地上。
苏生站在后排,只能看到场地中间摆了几桌酒席,坐在酒桌之上的,无不是锦衣玉食之人。
聚会进行到一半,穿着知府官服的男人端着酒杯笑道:“今日是阎公还乡之日,光吃酒食未免太无趣了些,现场这么多读书人,可有谁能以今日之事或今日之景作出诗词的?”
现场一时间议论纷纷,每个人都在心里准备着措词。
知府又道:“凡今日能写出佳句好诗的人,均赏白银百两,就当是个彩头了。”
这种场面,就算不给钱,也有无数读书人拼的头破血流的上台露脸,更别说还给银子。
“就给诸位小半柱香的思考时间。”
现场很快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是苦思冥想。
苏生也想参加,目的只不过是想要那一百两银子罢了,需要钱买吃的是其次,苏生更想买一身干净衣服,倒不是苏生好面子,只是马上就要见到陶宇儿了,多少要穿的得体些。
男人多半是在遇到喜欢的女子时,才会意识到自己有多穷。
小半柱香很快过去,知府起身道:“有谁想第一个来?”
“我我我…”
一群人趋之若鹜。
“不急,就从你第一个开始吧。”知府随意点了一人。
那人很快就将自己做好的诗词念了出来,可是反响并不大,垂头丧气的下场之后,一个又一个的读书人接了上去。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一个头束纶巾的儒生念完自己所作诗词后,阎公和知府率先拍手称好,随后便是一阵山呼海啸的叫好声。
这人被留在了宴席之上。
这之后,就没几个人敢往场上走了。
只有少数几个有胆量有自信的人接着上了场,可念完后,虽然也有掌声,但相比起那位儒生,却要差了许多。
“还有人愿意上场吗?”
一片安静中,苏生举起手走到了台上。
没人说话,很尴尬的局面。
因为相比于其他读书人来说,苏生现在的这身打扮却是有些狼狈。
除去袍子上沾满了泥巴印记之外,苏生脸上也长起了胡须,相比之下,就显得有些邋遢了。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从何而来啊?”阎公好奇问道。
苏生拱手回道:“在下苏生,从北凉州、途径晴天州一路游学而来。”
“难怪。”阎公语重心长道:“这年头,肯八千里游学的学子可不多了,希望你能给我们带来一点惊喜。”
“学生尽量。”
苏生原地驻足,眼睛望着滕王阁顶部,沉默几息后,开始念道:“豫章故群,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
开头几句,平平淡淡,是大部分人都能写出的序。
苏生没有受影响,继续道:“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
些许骚动也慢慢安静下来了。
所有人都在听,就像是在听说书人讲故事一样。
“是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
“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仆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弥津,青雀黄龙之輈。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满头白发的阎公颤颤巍巍地起身,用力拍手喊道:“好!”
在座所有人纷纷点头称赞。
“…”
苏生念完几段,长呼出一口气,最后念道:“呜呼!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兰亭已矣,梓泽丘墟。临别赠言,幸承恩于伟饯;登高作赋,是所望于群公。敢竭鄙怀,恭疏短引;一言均赋,四韵俱成。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
一席话将聚会带向高chao,围在看台上的读书人看苏生的眼神中,满是羡慕。
在大部分人心里,光是这一番长序,便已力压在场所有人。
那些个坐在宴席上的人也都在想,北境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惊人之才。
万众瞩目之时。
苏生朗声道: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尚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诗成声落,万籁俱寂之时,曾在京城见识过四座书院顶级天才的阎公惊呼道:“真乃天人也。”
苏生听不到周围的叫好声。
因为腹中气台在自己念完最后一句后,崩裂了!
度秒如年。
苏生就感觉自己的腹部就像是被人拿到剑捣碎了一般,剧痛无比。
“公子?公子?”一个小厮拿着百两银子上前喊道。
但苏生却许久都没反应。
众人震惊完,发现苏生静止不动后,声音又慢慢小了下来。
每个人都带着疑惑的眼神望着苏生。
“他这是?”
知府皱着眉头,嘀咕道:“难道是文道等级…突破了?!”
旁边阎公颔首附和道:“看这情形应该是了,如此年轻就将突破到学士,真是后生可畏啊。”
“寻常读书人突破这道门坎之时,虽然也需要一点时间,但也不像他这样需要这么久啊。”
“只有一种可能!”
宴席上的人都齐齐看向了阎公。
“他压制境界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童生压制境界是为了更好的打好基础,从来没听说过才子境也有压制境界的。”
“有的,四座书院当中的一些顶级天才也会在才子境压制境界的。”
“可…可…他只是一个游学书生啊。”
阎公叹道:“我在京城这么多年,学到最让我感慨的一句话就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气台崩裂之后,腹部重新归为一处混沌。
也不知过了多久。
混沌之中有一粒金黄色沙粒状物体轰然炸开。
霎时间云雾缭绕,一条由才气化成的金龙在此时,冲开云雾,拨正清明,最后又蜷缩成一团,形成了一个崭新的气台。
而且,在极短时间内,就迅速扩大。
直到天色渐黑时,这种变化才停了下来。
苏生睁开眸子,一双瞳孔金光熠熠,呼吸之时,缕缕元气倾斜而出,真应了阎公那句话——真乃天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