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黄沙。
三匹杂色马奔跑在管道上。
跟在那华贵沉重的马车后头,莫让几人也只能停止了交流。
——毕竟天悲房此去谢雨宫,定然有事相商。再加上江湖人士出行多为骑马,少有驾车,那女子看起来性格犹如烈火,情绪外露,该是个喜欢鲜衣怒马的豪放女子,需要驾车的必定是车内的另一个人。
至于是谁,等到了目的地就能见分晓。
侧身叮嘱陆灵千和蔡岚戴好斗笠,三人故意和马车间拉下一段距离,等马车远远前行,几人心里才算是松了口气。
“莫大哥!天悲房的人此来谢雨宫,必定有所谋划!”
少年压着声音,就算知道马车远去,以温修云武徒巅峰的实力应该听不见自己几人说话,还是谨慎发问。
“应该是了。”
莫让点头回应,再次问道:“天悲房和谢雨宫一向关系如何?”
“同在允州,互不相干!”蔡岚想起自己在宗门时师长给自己分析的各派关系,“谢雨宫自持高贵,从不屑于和正邪难分的天悲房挂上关系。”
“事出其反必有妖....那马车内红衣女子修为如何?”
莫让心下沉吟,索性他现在还有一个单位神力没用过,一招阎魔天至少能把这半个山头给烧光....
“那女子身穿红衣,性格张扬,应该就是天悲房“赤日鞭”姚宇的得意门生温修云,在天悲房教内颇受器重,如今二十六岁就已经有了武徒巅峰的修为!”
少年将女子的大概信息也一并告知莫让,短短一句话中,莫让就已经得到了足够的信息——
——第一,他打得过!西风刀客武师巅峰的修为差不多能正面刚摄青鬼。而自己有技能相佐,杀鬼将之下不成问题,温修云武徒巅峰的实力实在不够看;第二,天悲房派出极受重用的弟子前去谢雨宫,只能是存了交好的心思,和自己几人是敌非友,此行去谢雨宫只会增加更多困难.......
莫让能想到的,蔡岚也想到了,少年坚毅的脸上一片雪白,暗红色眸子里暗沉沉透不进一点光亮。
那是一种如漆黑子夜般的绝望,月色埋葬在黑云之后。
似乎,就在这一刻——
——除了手中剑,他一无所有。
心里塞了一大块寒冰,蔡岚无言地看着白雾山的方向,眼神重新回归坚定。
莫让没有打扰他的情绪,这个少年就像是冰层下熊熊燃烧的大火,在那大火将他自己也焚烧殆尽之前,旁人多说无益......
耳边只能听见马匹带起的气流声,呼呼地往耳洞里刮,陆灵千带着斗笠跑在最后头,垂着头不言不语,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
山,耸峻,回环。
迎诸峰欢贺,直插白云间。
一座极高的山峰出现在众人眼中,山上青红瓦片的房屋宫殿更加清晰可见,从山顶一直修建到山腰,两个朱红色山门设置在山脚和山腰,掩映在林海翠色之中,更显得那谢雨宫该是仙人居处。
山脚下则是一座小镇,能看见枯黄中带着青绿色的茅草屋顶和青瓦房。正是午食,屋顶烟囱上冒出缕缕青烟,过路商队都由村庄中央的大道过去,人流不断,烟火气息十足。
莫让在镇子边缘观望一圈,便绕路去白雾山西边大泽跑去。
蔡岚和陆灵千跟在后头,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座破庙才算是停下。
一身青竹衫的高瘦男子率先下马,头也不回地进了破庙查看。
这个世界的人不像是前世那般供奉佛像或者神像,虽然也有和尚的存在,但是信仰体系并不完全。或许是因为人们确实相信上古真仙存在的原因,家中和庙宇中供奉的也大多是“上德感悟无极真仙灵始大帝”之类。
莫让可以理解,这个世界有鬼有武功,还有隐世门派,上古历史也有确切记录,让他不相信这个世界有仙人都很难。
...........
破庙,外边的阳光被隔绝在外,刚刚走进去都能感觉到一丝凉意,鼻端倒是没多少灰尘的味道,地砖和案台看起来虽然陈旧但是也算干净。
一座三米高的仙人坐像应该是大理石雕塑成,带着冰冷的石质观感,身穿鹤氅头戴玉冠,手中一把利剑平膝而放,下巴上一缕长髯更显得仙风道骨。层层有些年头的青色布帐从屋顶坠落,仙人的面目冰冷端正,盘坐的案台前摆着些新鲜的果子,应该是这几天有人前来供奉留下的。
“灵千先在这里等候,我和你师兄去一趟谢雨宫便回。”
此去谢雨宫凶多吉少,莫让护住一个蔡岚都难,带陆灵千去只能徒增伤亡,本想在山脚放下她,教她躲避起来等待自己下山。没想到山脚竟然是一个镇子,人流颇多,又是被谢雨宫的庇护之下,说不定早已看过陆灵千的画像。
“真的不能..........带着我一起去吗?”
少女摘下斗笠,一张娇俏的脸明艳可爱,将自己的不安展露无疑,明亮的暗红色双眼担忧地看着两人。
似乎确认了两人的决心,女孩儿失落地瞧着少年坚毅的面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还没完工的青色香囊——青布香囊上绣着一只白色鸭子,应该是鸭子吧,憨态可掬的模样,只可惜只绣成了一半,莫让似乎能闻见一丝清淡的香气。
抛开少女的绣工不提,确实能在这个香囊上看出来用心。
蔡岚怔了一下,虽然面无表情,但还是能看出他的手足无措。
“师兄,这个是我在门派时就开始绣的.....可惜路上一直没有机会再绣了......”
少女眼角落下泪珠,满眼悲哀道:“你拿着罢......你拿着我能放心些......”
她皱了皱鼻子,很听话地送完了香囊就背对着两人打坐去了,只有莫让安静地等着蔡岚回过神来。
外头艳阳照的人心慌,蔡岚走出破庙后又回头看了一眼。
身穿荷花滚边罗裙的少女独自盘坐在案台前,背对着他们的身影纤弱地像是初夏的荷花嫩茎,能够被轻易折断。
有些事情从做出选择后就无法挽回。
莫让没说话,眼前的一切像是既定的悲剧,从少年紧皱的没有还有手中攥紧的香囊,似乎都在说——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今日杨柳葱郁,但少年却不一定会披风戴雪地归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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