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兽防线总署接连收到了东线与南线发来新的报告。
渐渐从苏玫王后之死当中平静下来的莎克希尔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投入到工作当中,尤其是这两年邪兽防线的形势不容乐观。
“西线留守的御法师只剩下三分之一了吗…”莎克希尔对着报告发着愁。
“确认死亡的御法师只有一半对吗?”艾妮卡走了过来。
“嗯…是的。”
艾妮卡叹了口气。
回到洛凡之后艾妮卡也始终是没有精神,莎克希尔想要劝陛下对立下大功的艾妮卡行赏,艾妮卡却阻止了自己。
艾妮卡说更为重要的是阻止陛下问罪全体御法师。
莎克希尔惊讶地发现艾妮卡已经对陛下的心理了解到这种地步——病床上的宾达尔果真表达了处决“护驾不力”的御法师的想法。
还是莎克希尔与艾妮卡两人找来其他大臣一起劝阻了宾达尔,才让他作罢。
当时他收回这个想法之后,转过身去,莎克希尔觉得陛下在默默流泪。
“我现在…能理解他们为什么想要逃离。”艾妮卡小声地说。
“好在这几个月西线再也没有传来有邪兽攻袭的报告了…这都是你的功劳,艾妮卡。”莎克希尔拉着对方的手说道。
艾妮卡脸露愧色。只有她自己知道邪兽异常增多的原因。
“东线、南线也愈发吃紧,跟西线一样也逃了一些御法师…我想我有必要亲自前去解决邪兽,才能安定他们的心。”艾妮卡勉强地微笑着,也握起莎克希尔的手。
莎克希尔感觉到艾妮卡的决心,却发现对方的手颇为冰凉——如今已是仲夏。
“可是你…”
“不用担心我…这是我必须做的事情。你知道我的力量的,我在西线不知道杀死了多少邪兽。”
这种莫名的自信放在以往,大概会让莎克希尔很是感动,因为她一直都觉得艾妮卡太拘谨。然而现在听见艾妮卡说出这样的话来,莎克希尔心中更多的不安油然而生。
“确实,只有你能解决当下的危机。去吧。”
艾妮卡点点头。
又要“出征”了…
艾妮卡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的心绪。
仲夏夜晚的灿烂星空照耀着星花王宫,仿佛巡夜女神在为众生撒下能够让人心安的魔药。
许久没使用的潜夜术再次施展起来,艾妮卡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踏进了寝殿。
幸而时机得当,宾达尔此时没有入睡,卧室大开着房门,然而他也只是呆呆地坐在书桌边上。
桌上摆着书册,似乎是赫洛姆亲自誊抄的《万教大典》——赫洛姆亲自书写的关于神明、宗教和神术的书籍。
艾妮卡站在宾达尔的对面,心脏扑通扑通地跃动着。她略略蹲下身,这样宾达尔那呆滞双眼便直视着自己。
她蓦地感到一阵羞涩。
如果他真的将眼光长久地投向自己,那艾妮卡一定会感到非常幸福。
半晌没有动静的宾达尔回过神后便是一阵唉声叹气。
他合上书册,熄灭蜡烛,缓缓起身,凭借窗外的星光踽踽走向门边关上房门,而后回到床边,坐下,躺下,拉上厚厚的被褥盖住自己。
他望着窗外恬静的风光,两只眼瞪得大大的,并没有要入睡的意思。
大开的窗户实际上有一层魔法结界,这样可以让宾达尔和苏玫在卧室中看到外头,外头的人既看不见里面,也没法爬窗而入。
艾妮卡跟随着他,走到床边,蹲下来,痴痴地望着他,心中只有接连不断生出的心疼。
窗外有一些小虫子的鸣叫,并不吵闹,反是令人非常舒适。
宾达尔迷迷糊糊的,不知不觉间,眼睑便渐渐覆上。
这些天他已经睡了很多很多觉,不断地跃入梦乡,也不过是让自己不必去思考什么。
在梦里,他会不断地梦见同一片大湖,同一片星空。
有时他还会勉强看见巡夜女神夜翎的羽翼,有时这双巨大的翅膀会落下黑羽,飘飘然地落下。
他若是接住一片黑羽,便可以感觉到上面的力量。
尽管他很少有时间去修习魔法,他还是对魔法保有感知的能力。他能够触碰到黑羽上的魔力。
这种魔力甚至可能比一个中等水平的御法师还要强。
他抬起头,想要望见女神的真容,各露一半的羽翼之上却是一片漆黑,他没法找着她。
他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梦,直至自己的意识都仿佛溶进了这片魔力之中。
这会是哪里呢?
这里是夜空界吗,那他是不是能在这里,找到所有他思念的人?
洛嘉?
优琪拉?
还有…还有…
艾妮卡见宾达尔沉沉睡下,呼吸声渐大,鼓起勇气,坐到了床边,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相比于八九年前的初次相见,艾妮卡觉得宾达尔真的成熟…甚至苍老了不少。
不过,若是真能守护着他到老去,那该是多么幸福。
宾达尔略微挪了挪身体,艾妮卡伸出双手,将他轻轻抱住了。她伏下身,将自己的脸庞贴在对方的脸上。
她能够感觉到对方的温度和呼吸,这让她的心绪愈发慌乱。
她忽然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情。
宾达尔神情也很幸福,眉头舒展开来,艾妮卡觉得或许他真的需要自己。
直到他传出梦呓。
她能够听见那个名字。
尽管宾达尔的声音微弱,发音模糊,但这个名字不会有错。
“苏玫…苏玫…你回来了…”
宾达尔的眼角甚至有些湿润。
艾妮卡那原本如小鹿乱撞的心跳忽然骤停。
她松开手,坐起身,不可思议地透过昏暗的环境看着眼前的男人。
刚刚在她心里乍现的万千幻想就在这一句话之后,瞬间破碎。浮于半空的成千上万的美丽银镜砰砰落地,碎成遍地闪亮的碎片。
数息之前还洋溢着幸福微笑的脸庞变得瘫软。
她的眼角也变得湿润了,很快就有莹珠划过她小巧的脸颊。这一划,几乎要划破她的心。
她默默起了身,走到窗边,摸到了那魔法结界。
她知道莎克希尔所使用的术式。不出数息时间,她的手便穿了过去。她微微喘气,麻利地翻过“窗”,落在殿外。
她回头望去,却只见一片白墙,伸出手也只能摸到粗糙的石料。
就这样一跃,她再也看不见宾达尔了。
她没有再想什么,只是默默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