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意头脑的人,做什么都能成生意,没有生意头脑的人,一不小心所有的就变成了抢劫,刘云自然是后者。
而且,对待敌人,他还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于是,他用抢劫的手段把马玩的妻儿老小全家一百二十余口人,从金城劫掠来了。
九宫司的手腕,已彻底的开始崭露头角。
自金城至狄道,相距一百五十余里路,一宫的密探仅仅用了三个时辰,便将人带来了。
刘云在那个狭小的山洞中思来想去,明白了一件事情。
他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来到这大汉朝的末年,也仍旧是一个普通人。
他没有三头六臂幻化万千的神通,也没有预知未来吉凶祸福的能力。
做不到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也并没有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美貌,刘云承认他是有的,但智慧,还是省省吧。
既然逃不出普通这个圈子,也想不出不普通的智谋来,刘云便只能用恶心的招数了。
普通的人大概就像是一个点,往高明处走,就变成了无穷大的天才。
而往恶心处走,便成了无穷小的小人!
为了赢得一场战争,保存自己的实力,刘云选择了做一个无穷小的小人。
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甲字一号这位福将也失策了,他的毒,在近五万的大军中所造成的损失,大概就相当于一场小型的混乱。
借着毒雾的掩护,王治和他麾下的骑兵,倒是损失不大。
但计谋,是个失败的计谋。
不但没有威胁到马玩,反而给人家露了底牌。
于是,刘云也就不遮遮掩掩的故布疑兵了,带着马玩的妻儿老小,刘云堂而皇之的上了阵前。
一百二十多人除了小孩子之外,其余所有人被捆缚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被刘云当成了盾牌。
当刘云率军出现,马玩的右翼军立刻围了过来。
一波箭雨射住了阵脚,刘云策马向前,扬声喊道:“对面的,给老子长长眼啊!这可是你们家将军的妻儿,要是哪个不长眼的一不小心箭射歪了,弄死一两个,这个责任我可不负!”
效果简直不是一般的棒,刘云话音落地,对面如山岳一般的军队,瞬间连一根羽毛都再没扔过来。
士兵不认识是正常的,但领军之将,对于自家主帅的家眷多是认得的。
斥候像散落的流星自右翼军中奔出,匆匆忙忙奔向了马玩所在的中军。
刘云很淡然的等着,在这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做这么恶心的事情,还真是有些不太自在,感觉每一双眼睛都充满了鄙夷和唾弃。
“王治,你这老小子该不会也羞于与我为伍吧?”刘云斜着眼看向了王治。
敌人这么认为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自己的部下要是也这么认为,那他娘的就过分了。
王治咧着嘴,用笑声掩饰了自己的心声,说道:“主公,您自然是我永恒的主公。只是如此行事,实在非君子所为。”
“我就知道你这嘴里肯定吐不出什么好象牙来,果然是这话!办法是小人了,但我总觉得要比你们都死了要好,你觉得呢?”刘云直视着王治的眼睛问道。
王治愣了一愣,自打在出云山上跟了刘云起,王治便一直知道刘云惜兵如子。
但在此时此地听到刘云这番话,王治还是忍不住心神动荡。
一个将士兵的性命看的比自己名誉还要高的主公,世间难寻第二。
“主公,末将愿同为小人!”王治长揖一礼,掷地有声的喝道。
刘云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没想着让你们当小人,只求理解,哈哈。”
“吾等愿随主公同为小人!”
刘云身后四千精骑,高举环首长刀,忽齐声喝道。
声音如雷霆滚滚,随洮河之水翻滚而去,听的对面敌军,一个个目瞪口呆。
都当小人?这什么主公啊这?!
这可能是马玩军中将士,统一的一个想法。
刘云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这个小人当的就挺值当了。
马玩的黄牙帅旗和象征他的赤色马字旗,快速移动向了右翼军中。
片刻后,一队精骑自右翼斜后方横插阵前,出现在了刘云的面前。
当先一人,银甲白袍,一张面饼脸红丝密布,应该是典型的高原红。
这个人出现,马玩那些家眷一个个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哭吼喊叫了起来。
这个人,显然应该就是马玩了!
“都给我闭嘴!别影响我谈条件,否则我先杀最小的。”刘云断喝了一声。
还是挺管用的,大喊大叫瞬间降了下去,只剩了一声声的呜咽。
看来小辈始终还是他们的希望所在,都挺疼惜的。
唉,小人不好当啊!
刘云在亲兵的护佑下纵马出阵,打量了两眼马玩,放声喊道:“那个红脸的,你就是马玩?”
马玩用杀人般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刘云,因为使足了力气,嘴拧的像朵菊花。
成年人的发火,刘云还是头一遭见到嘴上使劲的,也不知道他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某家便是,刘府君,欺负一群妇孺孩童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与某家阵前厮杀,生死各安天命。”马玩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喊道。
刘云摸了一把稍微有些烫的老脸,喊道:“我不!手无缚鸡之力,老子跟你打个屁!给你送人头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马玩一口老血卡在了喉咙里,无耻之辈世间颇多,可这么无耻的,实属少见。
就这般人物,竟还是一郡之主,身边网罗了数万之众,简直难以相信。
刘云的大名他早就听过了,听他智计斩杀梁兴,自敦煌郡千里奔袭金城,马玩曾还心生向往,想一睹刘云真容,真刀真枪的过过招。
如今一看,他都想用唾沫给淹死!
“如何才能放了我家眷?”马玩沉着脸喊道。
刘云彻底的发挥了无赖的本色,大声喊道:“你先提一提条件,我瞧瞧我能不能接受,如果可以,我就放了你的家眷。我是一个很和气的人,凡事都好商量。”
若不是授人以柄,马玩真想冲过去一刀砍了那个好看的脑袋,太气人了。
“退兵十里,暂停攻城!这是我唯一可答应的条件。”马玩咬着牙喊道。
他都有些控制不住手中三米长的大刀了,这个无赖之徒!
刘云很是洒脱的一甩手,喊道:“不成!”
就俩字,多余的一个字刘云都没说。
手中有肉,过年不愁,现在他反正一点都不着急。
“二十里!”
马玩像是一头发了狂的牦牛,瞪圆了眼睛死死的瞪着刘云。
“不成!”
刘云干脆利落的回了一句,拿小匕首抠着卡在牙缝里的羊肉。
羊肉干始终还是没有牛肉干好吃,还容易塞牙,还是应该多养牛。
马玩把嘴拧的都没有血色了,坐下战马更是被他巨大的力气夹的直翻白眼。
他酝酿了许久,终于喊道:“三…三十里!如此若还是不成,那便无话可谈了。”
刘云瞥了一眼马玩,喊道:“你这个人啊!太过于薄情寡义,虽说自古忠孝两难全,可始终孝字第一。我又没说让你直接罢兵回金城,退兵你还跟我啰里八嗦的不成,我看你是想见见血光之灾啊!你觉得我是先砍你大儿子好呢?还是先砍小儿子好?”
马玩猛的一把将大刀扎进了冰冻的土地,几近奔溃的大吼道:“刘云,你这狗贼,直说要某家如何做才肯放人?”
“六十里!你看,我这人是真的好说话,只是让你退兵六十里,你退出去再跑回来打便是了,看把你还给扣扣搜搜的,没见过你这样的。”刘云很是嫌弃的教训了一番。
王治在边上小声提醒了一句,“主公,战机稍纵即逝,如此,与罢兵无异。”
刘云犀利的眼神猛的瞪了过去,“老小子,就你聪明,给我闭嘴。”
王治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似乎把自家主公当白痴了…
不由有些心虚的瞥了一眼刘云,看刘云面色如常,这才松了口气。
“不可能!便是你杀了我全家老小,我也不可能退兵六十里!”马玩格外硬气的大吼道,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最多可退四十里!”
“成交!”刘云一脸笑意的喊道,答应的格外干脆。
四十里,比他预期的还多了二十里。
讨价还价嘛,总是会有意外的损失,也会有意外的收获。
只要这红脸孩儿退出狄道城,事情就好办,希望也就有了。
都是能征惯战之将,任谁心中都清楚,退兵可不仅仅是退兵。
战机稍纵即逝,这四十里一退,便多了许多的变化。
原本可以攻下的狄道城,或许就因为如此一退,而再也攻不下了。
看刘云这般爽快的答应下来,马玩就知道他又棋差了一招,中了这无赖的计。
“无耻之徒,今日之辱,某家迟早会讨回来的!不要以为我退兵四十里,你便可以保住这狄道城,待我再次掩土重来,必破此城,劝你趁早为自己寻好埋骨之所。”马玩怒声喝道。
他的心中满是不甘和屈辱,但也只能是放几句狠话,全家老小悉数被刘云拿捏,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刘云掏了掏耳朵,狠话听的多了,手就不觉有点痒,想杀几个人杀杀这孙子的威胁。
“马玩,说话之前先看看形势,我这手万一要是一抖,你可能就会少一两个亲人,何必呢。”刘云不耐烦的喊道。
虽然当了个小人,但他还是相当一个有底线的小人。
不然,就马玩这个态度,是真该杀几个人,让他知道知道怎么做一个被威胁的人。
马玩剩下的话被噎在了胸腔中,虽然愤愤难平,可却是不敢说了。
逞一时口舌之快,让自己的亲人无故遭受血光之灾,他不敢!
“退兵!”
怨恨的瞥了一眼刘云,马玩下令撤军。
浩浩荡荡的大军,撤离了狄道城,后军变前军,左右两翼护佑,迤逦北上。
狄道城下变成了一片焦土,满目狼藉,到处是士兵的尸体。
浓烈的腥臭味,让人反胃,那感觉,像是钻进了修罗地狱。
刘云带着骑兵策马到了城门下,仰头喊道:“上面有喘气儿的没?开城门。”
“城下何人?报上名来!”一将领模样的人,从女墙中探出头来,大声喊道。
刘云的脸色瞬间就不那么好看了,他在城下和马玩斡旋了这么久,上面难不成就什么都没有看见?扯他娘的犊子呢吧。
“嘿,你眼瞎啊?此乃我家主公,刘云刘玄城是也!没瞧见马玩已经退兵了?你等便是如此对待盟友的吗?狗杀才,速开城门!”王治扯着破锣般的大嗓门喝骂了起来。
对刘云不敬,那就是在他的脑门上拔毛,这是王治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的。
城楼上那名将领冷笑了一声,喝道:“刘云,你以为我家主公不知你与韩遂的阴谋勾当吗?强攻不下,便打算用盟友的身份骗城?你还是省省心吧,给老子滚远一点,否则我便下令放箭了。”
王治被气的眉毛、胡子瞬间全炸起来了,大喝道:“无知的狗杀才,我家主公为救尔等,想尽千方百计,你们竟如此对待?!无耻,狼心狗肺之辈。”
“呵呵,为了救我们?我看是为了杀我们好夺狄道城吧,陇西半郡之地已尽入尔等之手,你们家这位像女人一般的主公,应该眼馋狄道、安故很久了吧。怎么?当我们所有人都是白痴吗?”城上将领冷嘲热讽的喝骂道,“弓箭手,准备!”
王治气愤难平,准备讨要一个天理公道,但被刘云拦住了。
“撤吧!没必要继续纠缠下去了。”刘云对王治说道。
王治难以理解的问道:“主公,他们如此误解你,怎能就此轻易作罢?”
刘云倒是挺淡然,说道:“他们打不过马玩的数万大军,射杀我们这区区四千骑兵,可不在话下,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更何况,首阳三城之地,的确是被我们给占了,人家说的也有道理,走吧。”
“主公,这…”王治实在有些难以理解刘云的心中想法。
马玩的大军都被逼退了,可却被城上这群杂毛刁难,世上再没有比这更憋屈的事情。
王治纵马追上刘云,劝道:“主公,不然攻下此城算球,那孙子的嘴脸实在太可恶。”
刘云回头看了一眼宏伟壮观的狄道城,说道:“这倒是证实了我的一个猜测!”
“啥猜测?”王治颇为好奇的问道。
刘云策马沿着洮河逆流而上,边走边说道:“我们在刚刚并没有看到马腾的身影,你觉得他会在什么地方?”
王治心中怨气颇重,闷声回道:“他?还能在什么地方,自是在狄道城中偷偷的看我们的笑话!主公,你便说说,这样的盟友还算是什么盟友?我们为了救他们,绞尽脑汁的想尽千方百计,可他们呢?竟站在那高高的城墙之上,对我们冷嘲热讽?!简直岂有此理。若是骂我,这事情也便作罢了,可他们羞辱的是主公你啊!此事,万不可忍让。”
“主公,末将请令,攻下狄道城!”王治顿首长揖大声喝道,“加上盖勋将军的一万兵马,这狄道城必破!”
刘云淡淡一笑,说道:“并不需要我们动手,狄道城破只在早晚!马玩的大军只是退了,但并没有退回金城,也没有罢兵。”
王治的眼中带着一丝茫然,问道:“可如此以来,主公这个小人岂不是白做了嘛!不但坏了自己的声明,还讨了一番羞辱,依我看啊,就该将这个小人做到底。”
刘云诧异的侧目看了一眼王治,他说了这许久,王治竟还在这件事情上纠结。
真够让人伤脑筋的!
他和王廷是从兄弟的关系,可这脑子上的区别,真不是一般的大。
游荡山野,沦为匪寇的时候,王廷怎么就认了王治当老大?难不成只是因为年龄?
“王治,凡事还是要多动动脑子。”刘云感慨的说道。
这个死钻牛角尖的家伙,有时候也真是让刘云挺难办。
王治嘟囔道:“脑子我有,可这帮孙子实在是太气人,我咽不下这口恶气!”
“你就没想过,这里面或许还有其他的事情?比如,狄道城中有人叛向了韩遂,或者本就有韩遂安插的细作?”刘云捏着额头,问道。
一般说自己有脑子的人,脑子应该都不太好用。
起码刘云就不敢承认,但如果说他有美貌,他倒是能给予一个肯定的答复。
王治忽然安静了下来,一脸认真的思考着。
刘云颇为欣慰的点了点头,罗里吧嗦了这么久,总算是有点效果了。
即便脑子不好,只要肯动脑子就好,起码能绕过一些坑。
但片刻后,王治的话让刘云彻底放弃了在这个件事情上纠缠。
只听王治依旧十分愤慨的说道:“即便如此,可他们如此羞辱主公,还是太过分了!”
不得已,刘云只好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但那孙子说的话,也并不能代表马腾,或许此时马腾的处境也并不好。”
王治的脑子里面好像就装了他们刚刚羞辱刘云的场景,但这句话他听进去了。
随即一脸震惊的问道:“主公,你的意思是,韩遂的人已经控制了狄道城?”
“刚刚的事情,大概印证了我这个猜测,事实应该就是如此。你想想,如果马腾看到了我们在城下的斡旋,他有什么理由不放我们进城?此时能救这狄道城的,可唯有我们!庞德、马超、马岱这三员大将,皆陷于榆中战事之中,短时间内极难脱身相援!”刘云分析道。
王治轻哼哼了一声,说道:“或许就如刚刚那孙子所说的一般,马腾是觉得我们在骗城呢?觉得我们和马玩在城下演了一场戏,然后趁机骗开城门,夺了狄道呢!”
刘云愣了一下,苦笑说道:“你这话说的也有道理。所以,如今我们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了,静观其变吧!”
“哪…刚刚的羞辱,就这般算了?”王治有些难以接受的问道。
刘云对王治也是服气了,怎么老是在这件事情上钻牛角尖呢。
望着清澈如洗的洮河,刘云说道:“不这般算了,还能如何!狄道城如今就是个大漩涡,我们这点兵力还是别往里面投了,趁机搞点事情倒还是可以的,但复仇夺城还是作罢吧。”
在王治的身上,刘云印证了大汉子民对于复仇那种根深蒂固的看法。
以前看书的时候,刘云还并没有把这当一回事。
如今也算是深入的有所了解了,大汉朝复仇之风真的是极其盛行。
这大概也是侠的一种形态吧。
正因为有这般的风气,这才造就了甲字一号这样的一群人。
他们很多人的人生轨迹,应该是先为自己复仇,而后渐渐的就变成了为别人复仇,并将此延伸成为了他们的职业。
游走于山野江湖间,为律法所不容的侠。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又不平事?
不论是带着君子之气的剑客,还是藏有百兵之胆的刀客,大概都是这样一番形态吧。
王治虽然遵从了刘云的命令,但心中的不平之气犹存,只是没再不依不挠的请令。
尾随着马玩的斥候回来了,向刘云汇报马玩已率军撤到了以北四十里安营扎寨。
刘云虽然做了小人,但也要做一个信守诺言的小人。
在随后,便将马玩的一家老小全部都放了。
至于能不能和马玩顺利汇合,那就是他们和马玩的事情了。
狄道城内飘出了袅袅炊烟,刘云也率众在狄道以南的山坳间,安营扎寨。
那个小小的山洞,又派上用场了。
不过,考虑到过夜,刘云命人将那个山洞又往大挖了一下。
这帮不是人的家伙,自打有了毛衣,都不把这酷寒的冬天放在眼里了。
可刘云实在是抗不过这该死的寒冷,尤其是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