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刘赦这般模样,刘备心中只有叹息。
汉承秦制,但却在封王这一点上选了另一条路。鉴于秦无外藩相助,二世而亡,周分封诸侯却长存了八百年,刘邦等西汉的开国者想了一个中和的法子。
郡国并行,分封诸侯,却又在刘邦有生之年内削去了外姓藩王,并杀白马盟誓,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
刘邦希望刘姓诸侯王可以作为皇室屏障,遮风挡雨。在西汉早年,这些诸侯王确实起到了良性作用,例如吕后专政,大封诸吕。
在吕后死后,刘氏诸侯王选择了帮助周勃陈平铲除吕氏,扶保住了大汉江山。
然而在皇权面前,即便是亲兄弟、亲父子也会变成仇寇,遑论这些外藩亲戚?铲除诸吕后刘姓藩王开始夺权,意图入主京城,险些酿成如八王之乱一般的祸乱。
好在大汉中央尚有周勃、陈平这等开国老臣,一力迎立了代王刘恒。但汉文帝刘恒作为外藩,又是刘邦毫无存在感的妾室薄夫人所生,显然不能让诸王服气。
于是地方诸王开始骄纵放肆,如吴楚等大国更是磨刀霍霍,终文帝、景帝、武帝三世,历七国之乱,大汉才终于将诸侯王压了下去,以“推恩令”行削藩之实,众建诸侯,以弱其力。
光武帝中兴后,不敢妄改高祖定制,但又忌惮于诸侯王祸乱,更是剥夺了诸侯王的众多权力。
甚至一度采纳建义大将军朱祐的进谏,在建武十三年削去诸王王号,改王为公,但在建武十七年十月又恢复了旧制。
有趣的是,同月里刘秀以一个让满朝噤声的荒谬理由废掉了皇后郭圣通,一力将自己喜欢了几十年的阴丽华扶上了后位。
如今的诸侯王其存在只是为了彰显后世皇帝遵高祖之制,皇室主脉不忘这些近支宗亲,对他们个人来说,真的是越蠢越好。
如常山王弃国而逃,固然让人鄙夷,但其反倒是没什么大问题,朝廷最多斥责几句,不会加以惩处。
而陈王刘宠,也就是如今朝廷自顾不暇,若是有朝一日朝廷安定,似他这般蓄养了十几万军队的藩王,那是肯定要被讨伐的。至于说他庇护了百万民众,谁又在乎呢?
因此,和赵王扯什么大义都是虚的,所谓大义,反过来也能扣上一顶收买人心的帽子,这却是诸侯王极力避免的事情。
此时的刘备心里莫名的升起一些想法,这些诸侯王存在的意义真的重要吗?
当然,这高大上的问题和他这小小的国相暂时还扯不上关系,是以刘备摇摇头驱散了想法。
这边刘赦见刘备摇头,却是骇的三魂七魄少了一半,惊叫道:“你不是要钱粮吗?孤给,给,都给你,一定要找到那封自白信啊。”
刘备怔了一下,但见刘赦如此慌张,索性顺势而为,淡淡的道:“大王,人手越多,找东西也就越快啊。”
说这话时刘备的神情极为不自然,这套路还都是李澈教他的,这种弯弯绕绕的敲诈方式还真的让他很不习惯。
依他本来的性子,本就看刘赦不顺眼,恨不得绑起来抽上一顿,然后直接抢了内库,只是这想法显然是被李澈给压了回去。
刘赦显然也没有心情去观察刘备的脸色,他挥起袖子擦了把脸上的汗水,连忙点头道:“是是是,正是此理,稍后便让家令带国相去王宫内库看看,国相要用多少就取多少,孤绝无二话。”
刘备也维持着高傲冷漠的样子,轻轻点头道:“大王此举甚善,本相观大王爱民如子,如何会勾结匪类?这必属有人污蔑,大司马临行前命本相好生查探,看来是有结果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刘赦感觉自己死里逃生的希望越来越大了,他拼命点头道:“孤受封赵地,是为天子抚化万民,传递天子仁德,焉能勾结匪类?
我赵王一脉自受命圣朝,向来是忠心耿耿,陈如意选自圣朝,孤焉敢查探?还望国相能上表天子,使天子知孤忠心啊。”
“只要大王忠心于天子,忠心于朝廷,不做违制乱法之事,今后自然是无碍的,本相公务繁忙,就不在此多留了,大王好生歇息,无需过于焦虑。”
既然刘赦服软,刘备也就多做了些安抚。毕竟指望诸侯王抗击匪军本就是异想天开,如刘宠一般的人物还是少数,大多都是刘赦这样混吃等死的怂人。
侵吞田地之事本也没有刘赦多少干系,他只是一心想让黑山贼绕着邯郸走,反倒是赵氏趁机从中牟利,借刘赦十个胆子也不敢玩这么大。
这么个胆小怕事的诸侯王在这也是不错的选择,若是换成如陈王一般的人物,刘备还要烦心于每天和其争论,如今刘赦服服帖帖,把他留在王位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见刘备和颜悦色的安抚,刘赦连连点头道:“国相事务繁多,那无需顾虑孤,请自便。孤这就让家令带国相去内库。”
“那便有劳大王了。”
夜间,回到官寺的刘备却意外的见到李澈与简雍在等他,诧异的问道:“明远、宪和何不早些歇息?”
简雍鼻子哼哼了两声,冷笑道:“这不是担心国相鞭人成瘾,将赵王也绑起来鞭上一通吗?”
李澈耸耸肩,双手一摊道:“宪和兄认为澈出了个馊主意,他认为以玄德公的脾气,必然和赵王谈不拢,恐怕会袭击王驾,因此拉着澈在此等候,准备一起跑路。”
刘备哭笑不得,叹息道:“简宪和啊,你这张破嘴迟早要让人撕了,备如何会这般没轻没重?”
简雍继续用鼻子发声道:“哼哼,有前事的人不要谈“信任”二字,你能脾气上来用胡言刺激大司马,焉知不会袭击王驾?”
刘备骤被揭短,神情有些不自然,咳嗽一声道:“为兄长发声,怎么能说是胡言呢?大司马不也没计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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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贫弱,匪患猖獗,烈祖欲扫荡群凶、恢复耕种,苦无钱粮募兵纳民。邯郸令澈进言曰:“赵王久居邯郸,以封王之重,宫中必有钱粮,何不取之?”烈祖然其言,隐赵王诸事,赵王赦遂尽献钱粮。
——《汉记·烈祖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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