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堂所在的这片区域,种满了四季常青的松柏,孔渊经常会来这里,常常在蒲团上一跪就是半个时辰。
无论是江湖朝堂,还是市井百姓三百六十行,最忌讳的就是欺师灭祖,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很多人陪在自己师傅身边的日子,远远多过亲人,而你的谋生手段包括立世之本,也多由师傅传授,师傅既是引路人,又是赏饭吃的,其重要性与生身父亲没什么区别。
阴暗的祖师堂中,点着数十盏长明灯,孔渊闭目跪在正中的蒲团上,双手托放于膝,他面前的灵堂,是天邪宗历代祖师牌位,其中也有他被赢贞杀死的师傅。
圣门中,除去明教与江南隋家之外,势力最大的,便是两宗四门,天邪宗便是两宗之一,当初赢贞刚刚继任明教教主之位,圣门中一些素有威望的巨头对于一个不足十八岁的少年执掌明教而微词颇多,他师傅便是其中之一,
后来谁也没有想到,赢贞杀伐如此决绝,直接在圣门之中大开杀戒,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而他孔渊的师傅便是在那个时候被当做了杀鸡儆猴的那个鸡。
孔渊执掌天邪宗之后,杀赢贞报师仇,便一直都是他的终极目标,但他很清楚,就算自己修为不断精进,与赢贞江清惠已是相差无几,但他们的背后,还有明教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所以他一直隐忍,经营,扩充自己的势力,直到成为整个明教的心腹大患。
在孔渊身旁,跪着一个宫装妇人,身形婀娜,鹅蛋脸上白皙无暇,她目光深情的望着身边这个朝夕相处的男人。
她知道她不是李洵,但她已经不在乎了,相比于一个风流多情的楚王李洵,她更在意身旁这个始终如一的专情之人,她知道他叫孔渊,也知道他所有的过往。
这位妇人便是楚王妃单茹,出身于剑南道大族。
“王爷,妾身很遗憾没有为你诞下子嗣。”
孔渊睁开眼睛,笑了笑:
“这不怪你,行房时是我刻意压制精气不外流,才使得你这么多年都没有身孕,大业未成,我实在不敢留下子嗣,有了牵挂,心境难免会有破绽,我让你早早离开王府,不要牵扯进来,你死活不肯,也罢,今日事了,我会给你一个子嗣。”
妇人甜甜一笑:
“看到你有信心的样子,我很高兴,不像外面那些人,一个个哭丧着脸,就好像马上就会死掉一样,除了那位楚公子和老陈。”
孔渊哈哈一笑:
“所以说那些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高不成低不就,上不得台面,闯江湖,最忌讳的便是怕死,活到最后真正取得成就的,往往没有一个将生死当回事的,我年少时,曾以通明境强杀了一位太虚境宗师,原因无它,我不怕死,世上又岂止他赢贞身前无人,我孔渊身前,除天地之外,早已是空空如也。”
妇人盈盈一笑:
“妾身希望王爷旗开得胜,得报大仇。”
孔渊抬起手臂,轻拂着她鬓角青丝,笑道:
“做什么事情都需要万全考虑,你既然不肯离开,那就乖乖呆在祖师堂,就算我落败,你也不会有事,赢贞不会杀你,楚光南不屑杀你,介时老陈自会带你离开。”
妇人睫毛一颤,两颗晶莹的泪珠滑下脸颊,凄然道:
“你若死了,妾身不会苟活。”
孔渊笑了笑:
“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免得真的影响到我的心境,那样一来,不用打也知道输了,老陈当年找到我时,神魂破败,肉身崩坏,是我以秘术将他的三魂七魄收集完整,塞进他的身体,然后将他的肉身缝补完整,我当时刻意在他身上留下一处禁制,想着以此要挟,好让他乖乖为我做事,谁知道这几年相处下来,还处出感情来了,那道禁制我已偷偷消除,但他不知道,存香阁中,装龙眼的那个柜子里,有一九宫格,里面有九颗丹丸,炼制不易,可保他十年寿命,若是我赢了,你自不必说,反之,由你来交给他,朋友一场,也算我尽点心意吧。”
“不用她说了,我已经知道了,”
老陈绕过前廊,不请自来,冷冷的注视着孔渊,
“你我联手,再加上楚光南,未必会输。”
孔渊笑道:
“楚光南算什么东西,跟他联手?我还怕脏了我手,欺师灭祖狗屁不是的东西,我真想不明白,阮先生怎么会选这种人做他的衣钵传人,就因为他楚光南深谙兵法,被秦广称赞一句:此子从戎,可为上将军?呵呵......挑选传人连品性都不考虑了,阮先生这一次真是大错特错。”
老陈面无表情,冷冷道:
“你我联手,也未必会输。”
孔渊没好气的摆了摆手:
“你可真是晦气,谁跟你说我就一定会输了?无论赢贞还是江清惠,他们心里也很清楚,跟我决生死,咱们都是五五开,只不过人家大道向前,不拿生死当回事,而我这些年变的有些心软,不过是跟你们这两个拖油瓶交代一番,就以为我是在安排后事?”
老陈沉思半晌,继续道:
“顾先生让我转告你,他既然选了辅佐你孔渊,必会竭尽全力,从一而终。”
孔渊笑道:
“顾先生多虑了,他即使不说,我心里也很清楚,四位先生之中,即使对待崔望,我直到如今仍是保持一颗感激的心,但他既然选择做了两面人,我便不能不杀他,齐先生最是逍遥,初见我时便和我开门见山,说他在剑南道一天,必定事事为我谋划,什么时候走了,便与我孔渊再没有半颗铜钱关系,这才是痛快人,阮先生为我主持剑南军务,劳苦功高,最后又因我设此大阵,是我欠阮先生啊,”
老陈点头道:
“难怪整个剑南道,诸多豪杰肯为你孔渊赴死,只可惜你是真孔渊,假李洵。”
孔渊笑了笑,道:
“李元乾当初在剑南道找到我时,曾说过一句话,‘你若没有让陈角炼制毒丹,没有杀朕儿子,剑南道交给你,其实也挺好’,说完这句话,这糙老头子就给了我一拳,”
老陈咧了咧嘴:
“打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