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针尖对麦芒来形容姜沛宁和独孤青鸟两人此刻的状态最合适不过了,
两人对自身剑道都有着极高的追求,而且在性格上也都属于那种钻牛角尖的家伙,独孤青鸟一心访遍天下高手,查漏补缺,使得自己无论在心境还是修为上渐趋圆满,
姜沛宁则是认准赢贞一个,便死心塌地要追到手,就算赔上这条命也在所不惜,无形之中由情入道。
君子养心莫善于诚,精诚所至方能金石为开,往往出类拔萃者皆是如此。
两人被赢贞打断之后,相视一笑,埋头吃饭,各自的心头甚至还有些小雀跃,偶然之下寻到突破契机,对她们这样的人来说,真的是可遇不可求。
邓九提着小院主人拿来的自制米酒,给每人倒了一碗,然后端起说道:
“两个女娃娃今日棋逢对手,当浮一大白。”
独孤青鸟颇为豪爽的接过碗来,爽利道:
“浮一大白!”
嬴贞也笑着配合,可以想见,这两人在未来的日子里都会以彼此为镜,砥砺前行,
那么自己呢?谁又可以做我的镜子?
记得当初明镜湖一战,叶玄曾说过,之所以拿江河湖海的江湖来形容此江湖,便是因为武道一途也有潮起潮落,一道浪潮拍在岸上,不论多么华丽壮阔,终究不会再有一模一样的一道浪潮,后继者或许会是惊涛拍岸,又或许便是那遮天巨浪,潮起潮落,连绵不绝,正如那江湖中代代新人,
赢贞并不觉得叶玄会成为自己心中的那面镜子,以对手为镜容易催生心障,反而得不偿失。
独孤青鸟吃饭很快,一点都没有大家闺秀那样的细嚼慢咽,很有江湖气,吃饭喝酒两不耽误。
只听她突兀的打了一个饱嗝,见到三人同时看向自己,羞赧一笑:
“我从小吃饭就是这个样子,大家别见怪。”
邓九哈哈一笑:
“老头子怎么觉得越看你越顺眼了,”
独孤青鸟似乎想到什么,皱眉道:
“我离开广贸集军营的时候,四哥已经开始整顿大军打算在盘龙道西面出口拦截你们,但是我心里清楚他其实是在害怕我会有什么闪失,我现在就写一封信,希望介时遇到,邓伯能提前将这封信交给他,免得我四哥鲁莽,冒犯到赢先生,落得个和鸾凤一样的下场。”
邓九目光看向嬴贞,后者点了点头,
独孤青鸟和小院主人借来笔墨,也不回避,直接就在桌子上开始书写,大意是自己和赢贞他们相处融洽,没有任何冲突,希望四哥独孤无敌也不要轻易冒犯。
姜沛宁在一旁看着对方的娟秀字体,好奇道:
“你为什么总是称呼嬴先生?”
独孤青鸟抬头一笑:
“可为师者,先生也。”
姜沛宁一愣,旋即皱眉,
接着,独孤青鸟又继续说道:
“我独孤阀与楚王之间纠缠太深,已经无法从中剥离开来,而且楚王也非常依赖我们,剑南道不同意其它各道,很多地方仍是由本地的部族掌控,本身便特别排外,外人是很难伸进手来的,我们独孤一姓本来就是南边最大的一支部族,后来几经发展,才成为整个剑南道的第一大姓,楚王需要借助我独孤氏来与其它部族之间做交易,而我爹似乎也在和对方谋划着什么,我私底下曾经问过,但我爹不肯告诉我,
记得小时候见过楚王殿下几次,那时候觉得王爷真是说不出的风流潇洒,谈吐风趣优雅,天文地理好像什么都懂一样,一看就是很有学问的人,他看到我修行这么苦,好几次都心疼的掉眼泪了,为此还痛骂过我爹几次,我那时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爹爹被人训骂却不敢吭声的窘迫样子,
长大后再见到殿下,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很怪,总觉的哪里不一样可又说不上来,后来还是大哥私底下偷偷告诉我,说是如今的楚王殿下,实际上是魔门的邪帝孔渊用一种魔门秘法占据了殿下的身体,自那以后,见到孔渊,我便再也没给过他好脸色,”
说到这里,只见她顿了顿,叹息道:
“小妹如果不死,就会嫁给孔渊了,所以我宁愿她死,也不愿意看到她嫁给那个大魔头,家族中,我是最早接触江湖,也是最早行走江湖,遇到过很多所谓的魔门中人,当他们说起嬴先生的时候都是满满的尊敬,虽说偶尔会埋怨几句先生过于暴戾,但我觉着身居如此高位,行事难免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性来,所以我并不觉得暴戾狠辣放在赢先生身上有多么贬义,
但孔渊就不一样了,人们谈到他时,会佩服他的城府手段,以及多年隐忍布局换来今天的大权在握,但对其人品,人们总是讳莫如深,不愿提及,我知道赢先生这次是冲着孔渊来了,而我独孤阀现在又以孔渊马首是瞻,说不得会因此遭受巨大损失,所以我打算将小妹尸体带回之后,便赶回阀中尽量斡旋,希望以此能避免更多人枉送性命,”
说完这些,独孤青鸟眼神直勾勾的看向赢贞,希望能从对方口中听到一丝答案,无论好的坏的,她都希望心里有个底。
赢贞举杯喝酒,没有出声,这一次来剑南道,之所以只带着姜沛宁和邓九两人,便是因为一旦孔渊躲着不肯露面,而是不惜代价动用大军来对付他们,三人起码都有自保能力,不至于被大军拖死,再者,孔渊经营剑南道多年,民声颇佳,麾下军士愿效死命,李晴雪迫于这个原因,所以才希望自己不要在这个关头动孔渊,毕竟她们李家的一场大风波刚刚平息,剑南道若是再后院起火,谁也不知道会引出什么样的后果。
赢贞也看的出,独孤青鸟之所以做出与家族相悖的选择,也是看出孔渊这个冒牌货将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无论是他嬴贞还是李晴雪,说到底,都是必杀此人的,
而独孤青鸟的诚意,便是那封信,要知道独孤无敌如果不率兵阻拦他赢贞入境,已是犯下死罪,或许孔渊会看在独孤阀还有用处的份上不会拿独孤无敌怎么样,但后者将来绝对不会再有任何统兵之权,等于彻底被排除在剑南道权力中心之外。
独孤青鸟之举,既是毁了独孤无敌的前途,其实也是为了他将来的前途。
一个底蕴深厚的高门大阀,懂得取舍才是立族根本。
独孤青鸟心里也在猜测赢贞的选择,她知道,别看独孤阀雄踞剑南,又是当世六大阀门之中武运最盛,但是在眼前此人的心里,未必会有多少分量,虽说爹爹一意孤行,希望请出叶玄制衡对方,但独孤青鸟觉得,其实刀皇、魔皇,一直都在相互制衡着,只是那条线,像她们这种人看不到罢了。
赢贞转头看向她,语气平淡道:
“独孤靖生了一个好女儿。”
独孤青鸟展颜一笑,心中大定,双手举起酒碗,敬对方后,一饮而尽,
随后,她告辞离开,一个人来到溪边练习剑桩,没有任何花巧、是最普通的入门剑桩。
姜沛宁好奇的凝视着那道青衣身影,若有所思,
对方手中无剑,只是以虚握的方式,手腕轻抖不停交错变幻,脚下步法由始自终只有七种,此番情景若是寻常小宗师看在眼中,只怕会嗤之以鼻,但落在如今追求剑意的姜沛宁眼中,自然又是另外一幅景象。
赢贞拍了拍看的出神的后者肩膀,顿时将她吓了一跳,
“怎么?是不是觉得自己平时太偷懒了?人家不比你差,却比你更刻苦用心。”
姜沛宁吐了吐舌头,笑嘻嘻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什么年龄就应该做什么事,宁儿现在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自然不能耽误了和某人谈情说爱,我的剑心就是你嬴大教主,只要你一天不抛弃我,宁儿剑心不破,她独孤青鸟就别想赢我。”
赢贞摇头苦笑,这就是你懒惰的理由吗?
邓九酒碗刚到嘴边,听到这话,沉思片刻,朝着姜沛宁伸出大拇指,
“丫头说的一点不差,别等到人老珠黄了才发现自己还没有过花前月下,年少不贪床帏之乐,甚无趣也,这一点上,江丫头远远不如你,老头子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点拨你一下,别等到别人家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还没滚过床单呢,”
说完,邓老头连连给她使眼色,
姜沛宁本身就是爽利性格,猛的站起身来,拉了拉赢贞衣角,
“走!滚床单去。”
邓九拍桌大笑,眼泪都流出来了,连连称赞孺子可教。
赢贞哈哈一笑,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朝着小屋走去,
姜沛宁顿时羞的捂着脸庞,埋进他的怀中,
情意圆满,剑心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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