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张闲说不回了,严叔有些失望,如果张闲回去,有仙人相助,他们文国公府一定能名望大振。
看见严叔的神情,张闲只得淡然一笑,他当然知道,人们流传的那些方仙故事,大多都是修成法术后,下山回家,振兴家业,迎娶娇妻,巧取荣华富贵等等。
其实这些人,要么是道行小成,入世历练,受不了世俗繁华,要么就是修成尸解仙,回家转世,意图布置夺舍。
然而真正的仙家修行,每天规律作息,持之以恒,心意如一,十年如一日,哪有心思去顾及其它凡俗,更不会迎娶娇妻。
仙人,并非斩断凡俗,而是自然而然的仙凡有别。
这道理其实很简单,修行无岁月,闭关忘天时,修行有成之后,随便一个闭关就是三五几月,甚至一两年,不知不觉的几个闭关,身边的人都老了,娇妻也只能独守空房,除非是道侣一起修行。
仙人的日常作息,与普通人完全不一样,这就是仙凡有别的真意。
他爷爷和父亲,虽然在国公府,但也是假装求仙问道,长期不理事,行踪难测,所以府内之人,根本都不知道他爷爷父亲在做些什么。
至于仙人之间的争斗,就跟世俗江湖一样,打打杀杀,不择手段,牵连无辜。
他看破了,所以不回国公府了,而他的心思,只想追求修行,达至天人极限,心意如一,无心他顾。
他没有多言,只是说道:
“严叔,不必失望,这次救你们,是有妖人掳掠你们来威胁我,二叔公被妖人所害,是我之罪也。”
“你们回去之后,将此事上告阳帝,阳帝乃是天子,代天牧民,既管世俗,也理阴阳,司天监掌管天下方仙,有妖人谋害朝廷大员,自会追查此事。”
虽然此事就是司天监的少主所为,但他没有点破,张月婷也没见到古心觉的真容,只要阳帝知道了此事,幕后管束古心觉即可。
他又拿起腰间的仙葫,取出一块灵玉,心脉勃发,手上的青筋血管凸起,挤出一滴金血,抹在灵玉上,催动三昧真火,把血气炼入灵玉,灵玉里多了一抹血丝纹理。
“严叔,你把这块灵玉带回去,张氏若有劫难,摔碎这块玉,若我还在,自会相救。”
他灵玉交给了严叔,加持的法力会衰退,衰退是一个越来越弱的过程,而不是立刻消亡,以他如今的道行,只要还有一丝法力,都能有所感应。
并且这是灵玉,蕴含灵力灵气,可以长久维系,至少一两百年,这灵气才会散去。
严叔接过了灵玉,他又叮嘱道:“切记小心收藏此玉,不可沾染血迹或污秽,否则此玉不灵。”
“哎…”严叔叹了叹气,小心的收好此玉,明白张闲是不可能回国公府了,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张闲交代完了,看了一眼旁边的二叔公和张月婷,他心里也是叹气,但脸上只是平静,淡淡的说道:
“这里是西南州的曲城,月婷堂姐等会儿就醒来,二叔公的遗体,有劳严叔带回好生安葬,恕我罪过,牵连了二叔公,牵连了你们。”
“我不多留了,就此告辞。”
话完,张闲说走就走,一步踏出,凌空虚度,身影掠过天空,转眼就消失在天边。
看着张闲离开了,严叔这才回过神来,逍遥是真的得道成仙了,飞天遁地,来去无踪,严叔收起心绪,让女儿在庙里照看,他去外面看看。
这是官道旁边的土地庙,庙外就是官道,又是西南州的首府曲城,官道上来往的人群颇多,很快就有一队马帮过来了…
张闲离开后,凌空虚度,跃上一座山峰,停在一颗树梢上,远远的看着这一切,直到张月婷醒来,带着二叔公的遗体,随马帮一起进了曲城,找到郡府,郡府得知是文国公府的大人物来了,赶紧安排接待。
不过严叔行事还是很谨慎,一边在郡府住下,快马传信回国公府,一边通知了张氏在曲郡的人脉。
张氏是名门望族,又是书香世家,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在曲郡也有很深的人脉。
他见严叔安顿好了,天色已晚,这才安心离开。
抬手一挥,袖里乾坤,玄明境飞出,施展虚空玄通,镜光一闪就是十里之外,快速返回九曲山,玄天王重伤,还在等着他。
神殿里,百丈巨蟒盘曲在地,蛇身两截,闭着眼,已是奄奄一息。
孟江琳也在这里,看着眼前的巨蟒,犹如洪荒凶兽,但不知为何,孟江琳一点也不害怕,反而看着这巨蟒奄奄一息,心里莫名的泛起同情。
似乎感应到了孟江琳的心绪,玄天王也心生好奇,张闲救来的这个女子,竟然让它觉得莫名亲近,或许是这女子的同情。
玄天王是蛇,世人见到它,只会心生恐惧,想要打灭,难得遇到一人会心生同情。
其实妖的本性很单纯,人对妖好,妖也对人好。
玄天王睁开眼,虚弱的蛇瞳看了一眼孟江琳,但并未说话,它的布局只差最后一步了,它已经感应到张闲回来了。
孟江琳在一旁,也不敢多言,只得静静的等着师公现身。
水鬼河边,天色已经入夜,一道镜光闪烁,张闲的身影浮现出来,沟通玉葬棺的中枢大阵,虚空扭曲,一步踏入了神殿。
见到这洪荒巨蟒,张闲吓了一惊,接着又愣住了,玄天王是真的身受重伤,但这怎么可能,玄天王的道行深不可测,不可能被如此重伤,更何况这伤口不能愈合?
“仙者,你终于回来了。”玄天王低沉声音,语气很虚弱。
张闲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说道:“前辈,我为你治伤。”
“不必了。”玄天王拒绝了,说道:“吾的性命耗尽,天人五衰,大限已至,不必徒劳了。”
“这…”
张闲愣住了,难道玄天王是真的大限已至,他先前的怀疑都是错怪了玄天王?
“啧啧…”
玄天王虚弱的低笑了一声,似乎已经看透了死亡,叹息的语气说道:“仙者,你回来了,吾终于可以放下了,听吾把话说完。”
“吾已经活了太久,寿元早已耗尽,一直以吞天棺续命延寿,但只是苟延残喘罢了,续命就是一种煎熬,就像睡意来了,却一直强撑着不愿睡下,撑着太困了,也太难受了,因为我教的传承不能终断。”
“这些年来,吾一直在寻找传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仙者你来了,我教得以延续,天运长存,永恒不灭。”
“如今受伤,最后一缕元气破灭,吾已不能痊愈,也不想再痊愈了,终于可以放下,安心长眠,好好的睡一觉,不过…”
话到这里,玄天王的语气更虚弱了,似乎一直撑着随意,但念头一松,就再也撑不住了。
张闲见到这一幕,心里忍不住伤感,眼看着玄天王奄奄一息,却无能为力,只得说道:“前辈,你还有什么要交代,我一定照办。”
玄天王撑起最后的精神,叮嘱说道:“小心仙教,仙教之人不可信,为吾报仇…”
语气又虚弱的断了,张闲只得点了点头,说道:“前辈放心,我一定会小心仙教,但不知是谁伤了前辈?”
玄天王说道:“伤我之人,就是设局骗你的那两个仙教女子,被吾揭穿后,她们恼羞成怒,用沐道真留下的手段伤了吾,切记小心她们。”
“师尊和小韵…”张闲愣住了,怎么是师尊和小韵?
一时间,张闲的思绪有些乱了,难道这一切的因果,师尊和小韵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他么?
“哎…罢了,罢了…”
玄天王叹了叹气,似乎都看透了,说道:“生死有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吾知晓她们对你有恩,吾不为难你,但一定切记,小心仙教之人。”
“我…”张闲不知如何作答,此事让他有些蒙了。
玄天王又说道:“仙者,吾大限已至,从此安息归葬,最后再助你一臂之力。”
“愿天地乾坤永恒,愿众生万物长存,愿神灵亘古不朽,愿日月星辰不坠…愿阴阳三界安宁,愿神人秩序和睦…愿文明代代相传,愿造万物化不息,愿…”
大愿神祭的祭文响起,古老的昆仑教义,寄托万物众生的愿望,回音在神殿里徘徊,犹如从宇宙之初的鸿蒙混沌传响,贯彻众生之愿,信奉真神的职责,守护天地众生,守护万物造化。
玄天王闭上眼,体内真火焚烧,百丈蛇躯在火焰里升腾,光芒闪烁,蛇躯蕴含的精粹,化为了一颗暗金之色的蛇丹舍利。
“从今以后,你就是这里的主人,也是昆仑教法的传人,服下吾的舍利,潜心修行,好自为之…”
余音回荡,渐渐远去,彻底消亡归葬,蛇丹舍利飞到了他的面前。
“前辈…”
张闲默然叹息,接下蛇丹舍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低落,玄天王就这样归葬了,最后还化为了舍利给他。
看着空荡荡的神殿,突然有种孤寂的沧桑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