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了,这尸体是个年轻人,以道书所言,不是寿终正寝,死后有怨气,应该超度死丧,驱散怨气,方能入土为安,但那道人,为何贴一道镇魂符,反而镇住怨气?”
张闲发现了疑点,普通人不懂门道,以为在尸体额头上贴镇魂符是镇压妖邪,其实不然。
人断气之后,不是立刻死亡,身体血肉还蕴含了很多生机,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还没死透,但已经断气,阴阳不能维系,生机会转向死亡,阳气转化为阴气,这就是阴阳过界。
若是寿终正寝,性命枯竭,阴阳二气都很弱,这个过程很快就完了,不会出现什么反常现象,但若是非正常死亡,体内的生机旺盛,死亡的负面念头强烈,若是得不到疏散,往往容易出现一些反常现象。
此时贴上镇魂符,镇住魂魄不动,就是阻止驱散,阴阳不能过界,封印在体内,与尸体再次融合,必然会出鬼怪之事。
他抬头看一眼天象,今天正好是阴天,乌云遮顶,阳光不足:“过了正午,阳气退去,阴气上涨,只怕就会起尸,莫非这道人是个邪派,故意使邪术练尸?”
思绪至此,他目光一凝,仔细查看那个道人。
他的目力可以看见气血红光,气血流向头部,供养精神魂魄,而精神魂魄汇聚于眉心,通过头部和眉心的气血光芒,大致可以判断精神的强弱。
这道人身上的气血红光还算很强,应该是个练武的,眉心的精神比普通人强一些,但不是太强,就算有点道行,也不会太高。
“以我的道行,倒是不怕这道人,去村里看看也无妨。”
他心念一动,眼睛放松,目力退去,加快脚步,径直前往山下的村庄走去。
少顷,他来到了山下,老远就看见远处的田坎上,几个前来奔丧的村人,手里还提着纸钱什么的,正往死者家里去。
他快步追上,吆喝了一声:“老乡,请问这村里是有人过世了么?”
几人听到吆喝声,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模样邋遢的年轻人,村人的性格朴实,见到陌生人也没什么警惕,随口就搭话道:“是啊,陈六家的黑娃子淹死了,小兄弟,你是打哪儿来?”
“贫道是昆仑山的修士,道号逍遥子,下山云游修行,路过此地,几位老乡有礼。”张闲手执印决,行了一个礼节。
“呦!小兄弟是位道长啊。”村人惊讶了一下,也连忙拱手行礼,说道:“巧了,听着陈六家也来了一位道长,小兄弟莫不是和那位道长一起的?”
“老乡误会了,我们不起一起的。”
张闲说着,心里却捕捉到了疑点,那个主持丧礼的道士,居然是不请自来,显然有古怪,他越发肯定,此人是个邪派,八成是施术害死了那个黑娃子,又假借超度为名,暗中练尸。
他心思一动,这跑江湖的,讲究一个四字诀,摸、听、套、吓,先摸一下情况,听听村人怎么说,顺便套一下话。
“老乡,请问那位道长是怎么来的?”他询问道。
村人说道:“我们也不清楚,听说报丧的人说,那位道长的法力高深,能掐会算,今早路过村里化缘,化到陈六家时,掐指一算,说是有灾祸,撞了水煞,正好黑娃子几人在河边打鱼,陈六赶紧去找人,但还是晚了一步,掉水里淹死了,听说黑娃子…”
话到这里,几个村人的脸色有些害怕,压低了声音,生怕招罪了鬼怪似的,说道:“听说黑娃子死了,眼睛睁得老大了,不能闭眼瞑目,还一直流血泪,吓人得紧,听说是有怨气,那位道长正在开坛做法,化解怨气。”
听到这里,张闲确定了,显然是这个邪道在作祟,既然遇上了他,他就做一回降妖除魔的得道高人,这不正是云游江湖的乐趣么!
不过他的心思转得飞快,这些玄怪之事,普通人肉眼凡胎不识鬼神,他拿不出确实的证据,揭穿也没用,若是被反咬一口,这就麻烦了,还得用些江湖套路。
以他在书里看过的江湖故事,套路层出不穷,还看这四字决的“吓”字决,只要把人吓住了,这事儿就好办了。
“呵呵,老乡啊,我昨晚夜观天象,见北斗偏西,罡星冲南煞,乃是犯了癸泗凶神,特意赶来一看,没想到已有道友前来化解此难,不过嘛…”
他淡然一笑,随口就是胡扯,先乱说一段玄虚,反正这些村民也听不懂,但他语气一转,说道:“不过嘛…此煞气表面看似简单,实则暗藏凶险,我刚才开天眼一看,见煞气冲天,定然是那位道友的法力不够,一旦煞气扩散,只怕整个村子都要遭难。”
他这一招叫先扬后抑,是江湖中人常用的抢生意的套路,先肯定了那位同行所言的灾祸,以此增加信任,再不着痕迹的打压同行,顺便吓住这些村人。
果然,村人们一听煞气扩散,整个村子都要遭难,立刻被吓住了,这先后来了两位道长,都说有煞气,肯定是没假的,而后来的这位年轻道长,似乎道行更高。
“道长,这可如何是好,这煞气能化解么?”村人赶紧询问。
“这个嘛…”他的语气迟疑,心里好笑,这套路确实还用,唬得几人不要不要的,他故作一脸的凝重,说道:“黑娃子落水淹死了,癸泗凶神就应此人的身上,你们先我带去看一下遗体,若是凶神已经成形,我也是无力回天。”
“这…”几个村人被吓坏了,害怕鬼神,满脸都是惊恐,一人急忙说道:“道长,那我们赶紧去看看,切莫耽误了。”
说着,几人反应过来了,急匆匆的带路,径直去了陈六家。
陈六家里,亲人哭丧,前来奔丧的村人邻里,已经见过了黑娃子的死相,死不瞑目,眼流血泪,众人皆是害怕,气氛里透着一股压抑。
灵堂上,道人端坐,正在闭目作法,一边摇铃铛,一边念经。
张闲跟着几个村人赶来,众人见到又来丧客了,连忙叫陈六迎接,陈六痛丧儿子,已是身心沮丧,但作为一家之主,还得强撑着招待丧客。
“六子啊,我们刚才在村头遇到一位道人,他说…”
村人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与此同时,张闲也打量着现场情况,望了一眼屋里的灵堂,那个道人是中年模样,发髻束在头上,穿着一身灰旧的道袍,身后背着剑,还背了一个布袋包袱,确实像一个云游化缘的样子。
“此人应该是流动作案,不知有没有同伙。”
他心里思量着,按照江湖套路,一般这种出来作案的,暗地里都有同伙,一明一暗,相互照应,很少是孤身一人。
这片刻,几个村人说完了癸泗凶神之事,陈六和在场众人早已是六神无主,没有任何怀疑,皆是吓得害怕,赶紧看向了张闲。
张闲也收起了眼神,上前一步,手执印决行了一礼,说道:“贫道逍遥子有礼了,见过诸位老乡。”
“道长,我儿子真是犯了凶神,这可如何时候啊,呜呜…”陈六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白发人送黑发人,身心憔悴,又听闻这凶神,实在禁不起打击了。
在场众人也是一阵惊恐畏惧,这凶神作祟,整个村子都要遭殃。
“依我说,还是让村长去亭里,请亭长上报县衙,请朝廷受封的神仙来镇压凶神。”一个壮年汉子提议说道,年轻力壮,跟着村里老兵练过武,胆子也大,还算略微镇定。
朝廷有司天监,各级州县皆设管事,负责节制各地方仙道观,但凡是遇到这些鬼神之事,按理皆要上报,由司天监管事批文,派遣受了敕封的道士来解决。
“这可不行,那位丹阳子道长已经说过了,向上面通报,我们这里太偏远,这一来一回,至少几天后才会来人,已经耽误了时间,黑娃子肯定要变成僵尸害人。”
“那位丹阳子道长,就是朝廷敕封的神仙,有道牒的,今早来村里化缘的时候,我们都看过。”
“对了,还有这位逍遥道长,两人一起作法,一定能镇压凶神。”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最终还是看向了张闲。
张闲本着摸听套吓的四字诀,也没急着说话,而是仔细的听众人说话,原来这邪道名叫丹阳子,化缘的时候拿着道牒,这八成都是假的,不过众人的语气,对这邪道很是信任,显然被这邪道给唬住了,他可要小心,否则被反咬一口,这就麻烦了。
“呵呵,诸位请放心,这凶神虽然厉害,但有我和这位道友一起施法,定然是无事。”
张闲淡然一笑,还有模有样的抖了一下衣袖,故作一派高人模样,这江湖套路讲究一个圆滑,吓够了,也得收回来,先给众人一记定心丸,否则真去上报朝廷,他也得跑路了。
果然,众人见状,立刻安心了不少,急忙说道:“敢请道长快快出手。”
“好,贫道这就去灵堂。”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走向了屋里,众人赶紧让路。
灵堂里,丹阳子听见外面的动静,停止了念经,窥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外面的人多,围挤在一起,也没看清是什么情况,只见一个邋遢的年轻人走进来,丹阳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年轻人,这屋里有怨煞之气,切勿靠近啊。”
丹阳子的语气严肃,起身上前,挡住了张闲,一手搭在张闲的肩膀,五指暗运劲力,不管这年轻人是做什么的,先震慑一番,给个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