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张仲是被鸡鸣声叫醒的,起来之后,他飞快穿好衣服,转身出门,随后看见了阶基上,正在编制竹筛的濛。
“鸡鸣几遍了?”
“刚刚才叫。”
张仲松了一口气,人这种生物,你必须要把握好每一次起床的时间,你才能养成良好的生物钟,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一旦放松了对于自己的要求,你就会越来越松懈。
这在秦国,在这个高武的世界,可谓是致命的。
张仲拿起放在门口的长矛,想了想对着濛说道。“日后,若是鸡鸣一遍,吾未曾起来,一定叫我。”
濛看着认真的张仲,脸上很有些动容,活了大半辈子的他,自然明白这样的做法,需要多大的毅力,于是,也认真的回答到。
“仲哥儿之言,濛谨记于心。”
一个上午的习武之后,张家迎来了一群“客人”。
那是一群穿着粗布麻衣,在寒风中冻得有点发抖的中年男女。
他们,正是为张家开垦荒地的隶臣妾,张仲才不过回来一日,乡上就派下来了。
不等张仲问话,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就走到了张仲的面前,他深深的弯下腰背,恭敬的说道。“敢问主家,我等要去何处垦地?”
张仲将其扶起,并喊了不远处的濛。“且招待他们一下,与些热汤,我去叫阿母。”
正说着,张母就已经走出来了,她提着一摞厚厚的草垫,对着为首那名中年人说道。“先拿去坐,吃完羹之后,再去垦地。”
中年男人愣愣的接过,他身为隶臣已有十多年了,却从未见过还没有做活,就先喊吃饭的。
“不敢不敢,不敢劳主家如此。”
张仲侧身看向中年人身后,十多名隶臣妾皆面有菜色,更有甚者,听到有吃的,还不自觉的舔了舔嘴角。
但明明是饥肠辘辘,却都在强笑着拒绝。
“吾等先做活吧。”
“无有劳作,岂敢受主家之食?”
真是民风淳朴啊。
张仲还不及感叹,就见张母再次进屋,又提了一叠草垫出来。“谁说我让二三子不做活就吃了?”
将这一叠草垫塞在了中年男人的手上,张母指了指地坝的一角,那里,有着三头壮实的老牛。“帮我抱些草来,喂这三头牛奴。”
中年男人看了看三头健壮的老牛,随后再看了一眼另一边的草树,两者之间,只相隔了一个地坝,往多了算,也到不了五十步。(四川以稻草叠成的树,用来喂牛和铺床。)“这.......”
“去吧!”张仲明白了张母的意思,对着中年隶臣笑了笑,接过话头。“吾家三头牛很能吃,一个人抱可能不够,你们都去。”
众人对视了一眼,皆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喜悦,对于他们这些官奴来说,垦地时遇到一个好的主家,那可以说是天大的运气了。
毕竟,就他们而言,最年轻的,做隶臣妾也有数年了,见过各种各样的主家,有在饭食里面夹杂细小石头的,有以糠代替栗米的,有十人共吃一小桶,连水饱都混不上的。
更有直接带清水过来的。
各种各样的都有,只有更坑,没有最坑。
毕竟,官府只管提供饭食没有,才不管对方提供的是什么。
“吾等。”中年男人嘴唇张了张,好一会儿才说道。“定将三头牛喂饱。”
十人一起,到了草树底下,他们也明白,这次的主家只是想找个借口,让他们先吃点东西,自然也不可能真的一人抱一大捆,将草树给扒了。
所以,就有了一个奇景,一群人,一人捏着一小把稻草,走到三头牛的面前,依次丢在牛槽之中。
张仲看他们做完,指了指地上放着的草垫。“二三子且先坐,我进去看看饭食好了没有。”
“有劳主家了。”
当张仲转完厨房,再次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一愣。
只见三头栓在树上的牛,此时正享受的趴在地上,而一群隶臣妾,正在梳毛的梳毛,提水的提水,将三头老牛打整得干干净净。
就连地上的各种脏污,也清理得一丝不剩。
许是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老牛看了张仲一眼,嘴中嚼动着,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叫声。“昂~”
开垦的荒地位于张仲家正前方的一处小山丘,那里没有什么大树,主要是因为离家近,挡住了阳光,被张母伐了。
剩下的,不过是一些杂草,连接着张仲家仅有的两倾田地。
一路向前走去的时候,张季拉着张仲兴冲冲的说道。“兄长,家中是多了一倾地了吗?”
“是啊。”张仲摸了摸弟弟的头顶,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以后还会更多。”
“真的吗?”
“真的。”
张仲在心中默默的加了一句,等伐赵之战,我活下来,就会更多。
“主家,这里泥土颇为不错。”中年男人用锄头锄了锄地面,笑着说道。“种旱谷最适合不过了。”
张仲回过神来,客气的对着他说了一句。“那有劳二三子了。”
“应尽之责。”中年男人客气了一句之后,举起锄头,重重的挖在了地面上。“必将其打理好。”
“主家放心便是。”
张仲也不再多说,只走到一旁的空地上,一边练习武艺,偶尔看看隶臣妾们做活。
他们围着山坡,用铁质的镰刀将山坡低下一部分的草割掉,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围着小山丘的圆圈。
仅仅做这些,就耗费了十数人一整个下午的时间。
直到夜色渐浓,张仲停止习武已久,他们才堪堪做完。
中年隶臣将一个火把递到张母的手中,笑着说道。“主家,点火焚坡吧!”
“有草木灰在,来年当能丰收。”
张母看了看张仲,打算将火把递给他,见得张仲摇头,才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将火把放在堆积的草上,火光渐渐亮起,最终化作熊熊燃烧的火焰,在这金黄色宛如希望的光芒中,张仲看见了张母脸上的兴奋和隐隐的泪光。
田地啊田地,你是农民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