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沉,风和日丽。
阿飞趴在一张石桌上,挺胸拔背,按纸提笔,却是正在有模有样的习字。
上等的宣纸上正落着蝇头小楷,半个时辰,却是就写了这么几个。
他模样瞧着端正,可一双眼珠子却老是好奇的瞥向身旁地位燕狂徒,只瞧见他这个老爹傻子一样,一言不发的时而看看那些被风吹的树叶子,时而瞧瞧着地上缓缓飘过的云影,心里直是嘀咕。
“专注!”
说来也奇,就好像自家老爹的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他一有动作,立马就能察觉。
做贼心虚般的一缩脑袋,阿飞又忙提笔在砚台上蘸了点墨,又写了一个字,然后心思又有变化,就听燕狂徒望着天空的湛蓝白云,低声道:“又要下雨了!”
一听这话,他心里是大为好奇,凑过脑袋,也茫然的扬起脖子,瞧了瞧天空,只见蓝天白云,瞧着瞧着,啧啧,这等好天气,最适合出去摸鱼了,下意识的就嚷道:“骗人,我看这风清气爽,鸟语花香,哪有下雨的迹象!”
说完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分了心,忙一捂嘴。
但忽然,缥缈白云之间“轰隆隆”竟然响起雷声。
阿飞一呆,腆着小脸,乖巧无比的跑到燕狂徒身旁,又是给他揉腿,又是给他捶背,献着殷勤。“爹,你咋知道要下雨了啊?莫不是像书里说的那般能夜观天象,神机妙算?”
只把平日里讨好他娘的手段全都用在了燕狂徒的身上。
燕狂徒瞥了眼桌案上的字,开口道:
“是因为气!”
“气?什么是气?”阿飞听的更是茫然,只觉得玄奥难懂,心里不由得联想到一些茶楼里说书先生口中的隐世高人。
但瞧着他爹不善言谈的模样心有又暗暗摇头,要说隐世高人他更倾向于他娘,不然搁爹这般,入了江湖指不定就得被人欺负。
却听燕狂徒淡淡道:“风在动,水在流,日月斗转,山海更迭,都是气!”
得,越说越迷糊了。
阿飞来来回回,累的手脚酸软,不禁大为失望,这气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只趴在燕狂徒的双腿上,一阵哼哼唧唧,言外之意就是在问那些字能不能不写了。
早就习以为常的燕狂徒眉峰一挑,还是那般语气。
“过些天爹要出趟远门,你和我一块去!”
“啊?去哪啊?”
阿飞望着渐渐暗下的天空,像是在期盼着快些下雨。
不料他刚说完,自己心里只会打铁的爹忽吐惊人之言。
“去看一场比斗!”
他眼睛一亮,立马生龙活虎起来,跳的老高。
“是比武么?厉害么?是不是很有名气啊?在哪呢?”
燕狂徒想了想。“听说一个号称神刀无敌,一个是一方教主,应该很厉害了,约在天山!”
说罢,他又一瞄兴奋激动的儿子。“不过看你这疲懒的模样还是算了,而且你书读不好,你娘也不会让你去的!”
一盆冷水浇下。
阿飞小脸一变,忙从燕狂徒怀里钻出,三步并作两步,嘴里哼道:“老师教的我都会了,今天我还学了两招呢?”
说着他还有模有样的使了两招。
燕狂徒却一蹙眉,视线一转,声音一沉。
“枪法?谁教你的?”
这变化来的突然,阿飞乍闻,这些是彻底老实下来了,规规矩矩,战战兢兢,小脸都在发白。“那个龙啸云教我的!”
似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燕狂徒又换作温言。
“那人如何啊?”
这般,阿飞才松了口气,但也不敢再松散,提笔写字,临摹的多是李寻欢的笔迹,笔走龙蛇,毫不拘泥,只似风云无常无相,行云流水,当然,他写出来又是另一副模样。
“挺好的,听说与老师乃是八拜之交,还救了老师一命呢,这些日子一直在老师家里养伤!”
他边说边写,说完壮着胆子问:“爹,你是不喜欢我练武么?”
“不是!”
“那你听我学了武功怎么?我让老师教我,他却总是笑,只说让我好好读书写字!”
沮丧不解的阿飞只以为燕狂徒是不喜欢他练武,否则语气怎么会有这么大变化。
燕狂徒平静道:“那种不入流的枪法,学了只会糟蹋你的根骨,往后不准学了,你娘是不是教了你轻功还有用药的法子?将就着用吧!”
“爹你都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阿飞长着小嘴,心里很是讶异。
“那我能要一柄剑么?”
燕狂徒起身。
“想要,自己打!”
阿飞无语,小脸一苦,那么大的铁锤自己这小胳膊小腿抡得动么,我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啊。
正欲再言,却见“吧嗒”一声,一滴水渍落到了宣纸上,他抬头一看,就见豆大的雨珠急坠,嘴里“哎呀”着,忙把李寻欢给的字帖收了起来,忙朝着燕狂徒追去。
一大一小朝着前屋的铺子走去。
“扫兴得很,真耽搁生意!”
进了后门,就瞧见白飞飞正笑眯眯的数着桌上的银钱,几年老板当下来,不知不觉竟然成了个财迷。
“呦,练完了?来,让娘瞧瞧有没有长进?”
只等阿飞忐忑的把那张纸拿出来,白飞飞俏脸一黑。“这一个多时辰你就写了这么点?一张纸都没写满!”
“让你看他,你咋看的啊!”
连带着燕狂徒也遭了殃。
一家三口正闹腾着,却见大雨中一个身影冲了进来,几人一瞧,原来是林诗音,十来天不见的功夫,这丫头竟是消瘦了很多,浑身尽湿,脸色苍白,原本如诗如画的动人眸子此刻竟格外空洞,面如死灰。
“诗音?”
白飞飞大惊失色。
却听林诗音一下扑到白飞飞怀里。“呜呜,表哥不要我了,他要把我让给那龙啸云!”
半个时辰后。
等白飞飞安抚完林诗音又给她换了身衣裳。
一番前因后果诉说完之后。
“好个李寻欢,好个孟尝复生、信陵再世,竟然这般狠心,能把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亲手送出去,他倒是全了兄弟的情意,却敢如此待你!”
白飞飞气的银牙一咬,凤眸含煞。
这些年下来林诗音与她早已情同姐妹,交情匪浅,只是她性子太过软弱,加之家中已无亲人,双亲皆已过世,只把满腔心思给了李寻欢,没想到却是这般结果。
林诗音泪如雨下,像是绝了所有希望,白飞飞瞧的心疼。“莫哭,这事姐姐替你做主,你且看我如何为你讨回公道!”
林诗音哭道:“可龙啸云是他大哥,呜呜,还救了他的命…”
白飞飞怒其不争道:“那又如何?难不成救了他的命就得用你的终身大事去补偿,还说什么书香门第,探花郎,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当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既然他这么看重他大哥,往后就让他和龙啸云去过吧,你以后就先住我这!”
好说歹说,才把她的眼泪止住了。
白飞飞顺带也瞟了阿飞一眼。
“我看你这书也别读了,到时候别把你这小兔崽子也教坏了,抛妻弃子,啥都往外送!”
这时候。
外面瓢泼大雨里,但见李寻欢失魂落魄的寻了过来。
可惜,一个人站在了门口,如山似岳般挡在了他的身前,像是变成一道天堑,横隔在了天地间。
燕狂徒。
他面容平淡,环抱双臂,眼神却透着复杂,视线如风一样飘向李寻欢,然后又掠向他身后的一人,轻声道:“既然诗音叫我一声大哥,今天,你得给个交代!给不了,就滚远些,燕某人权当没你李寻欢这个朋友,免得碍眼!”
“对不起,是我的错!”
一个声音响起。
燕狂徒眼眸一眯,斜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