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两艘小舢板在船员们的划动下,带动着一艘飞剪船,缓缓的离开天津码头。在观波亭中,一身便装打扮的朱翊钧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海船。
致远他终于还是走了,此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期了…
恰在这时,客用悄悄的走了过来,他的手里捧着一个匣子,对皇帝说道。
“皇爷,这是施宣慰使吩咐下人送过来的。”
“哦?是什么?”
“施宣慰使说,是他在卢沟工厂的股份,还有银行的,说是送给皇爷当是别礼…”
凝视着顺河直下的海船,心中万般不舍的朱翊钧一听,泪水顿时蒙了双目。
“致远…”
站在亭中的朱翊钧看着施奕文冲自己长揖的模样,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你放心,朕一定会成为明君的…”
万历八年!
任何研究天朝历史的学者,每每回顾这一年的历史时,总是有着太多的疑惑,毕竟,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从申行时等人谋逆,再到江南十万户因为涉及刺杀钦差、谋逆流放南洋,再到“易藩为诸侯”。
大明在这一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正是从这一年开始,曾经推行海禁的大明,把视线投向了南洋,二十余位藩王率领着王卫万余户,在短短六年间,先后就国南洋各地,由此掀起了一个截然不同于西洋“地理大发现”的海外扩张。
在后世史学家的解释中“易封南洋”,英明睿智、雄才大略地大明神宗皇帝一生之中最睿智的决定,面对国内藩王日益成为国家负担甚至威胁皇权的现实,以及西洋文明对华夏文明步步进逼的外部压力,神宗皇帝以高屋建瓴、高瞻远瞩地长远目光,做出了这一决定,不仅成功阻止了欧洲诸国在东南亚的扩张,并且成功实现了华夏文明的第二轮大扩张。
在南洋诸国的扩张中,欧洲殖民地者的扩张脚步被阻止了,被击退了。这也让神宗皇帝能够毫无后顾之忧的在十年后,派遣戚继光等将领率领二十万新军远征塞北,最终在贝加尔湖畔一战彻底打断了蒙古人的脊梁,令这个桀骜不驯的民族完全驯服在大明的天威之中,在随后的三十年间,神宗皇帝先后三次发动对西域的讨伐,从而令这片土地自唐末后就与中原失去联系的土地,重归大明版图。
从此奠定了这个世界上国土最辽阔、实力最强的强国最坚实的基础。而所有的一切,都始于万历八年!
万历八年之前,是大明朝!
八年后呈现于世人面前的却是大明帝国!
在波澜壮阔的万历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很多史学家都极为费解,而更让他们费解的却是南洋二十九国中的南洋宣慰使司。
在这个波澜壮阔的万历年间,南洋宣慰使司无疑是极为耀眼的存在,不仅仅是因为它本身极为特殊的地位,同样也是因为作为传奇人物的施奕文,是大明历史上仅有的一位生而获封的“异姓王”,出身南洋的他与神宗皇帝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地关系,当年南洋易封中,他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这一切,都留给后人太多的未解的迷团。
但是几乎所有人都非常清楚,正是“镇南王”施奕文开创了大明的“大航海时代”——当南洋诸侯派遣身穿铁甲的国人讨伐土人的时候,镇南王以其极为敏锐的嗅觉,觉察到北美的重要性,派遣出了他的船队驶向了太平洋的深处,在北美建立了第一个殖民地,将华夏文明一路扩张到新大陆…
万历六十年,在南天门狮子山王府的北望亭中,已经年过七十的施奕文和过去一样,又一次把目光投向北方,投向了茫茫大海。
“王上,船队今天应该不会回来了。”
看着坐在躺椅上的大王,一旁的内侍轻声提醒着。
“这里的风太大了些…”
“不碍事的,不碍事的,再等等,他们好不容易回家了,总是要等等的…”
施奕文笑了笑,他这个“镇南王”是当年万历封的,圣旨一直封在那个木匣中,直到他抵达南洋后,打开木匣才知道圣旨的内容。
以世袭“镇南王”王公爵领南洋宣慰使,在大明历史上他还是头一个,只不过这里不是南洋国,仍然是宣慰使司然后说道。
“十八年倭寇袭扰朝鲜,意图犯我神州,当时朝廷正在备战漠北,南洋诸国应皇命“尊王攘夷”成立诸夏联军挥师北上,行以“围魏救赵”之计,数万联军登陆倭国本土后,倭寇所谓百战精锐无不是土崩瓦解,丰臣秀吉急调征朝大军回援,诸夏海军于对全歼倭寇水军,十万倭寇没入大海,为彻底解决倭乱威胁,诸夏于倭国讨伐不臣,废天皇,除阀乱,行郡县…”
其实,就是推行军事占领,日本被分割成了二十多个占领区,诸国都获得了一块飞地作为“犒赏”。从此之后,世间就再无倭国,只有南洋诸夏的海外飞地。这么多年,每年轮派的驻军回家时,施奕文都会亲自到港口迎接他们的归来。
今年同样也不例外。
当然,每一次他们的回归,都会带来大量的人丁——家奴与女子,在过去四十年间,那些倭人早就驯服成了诸夏的忠犬,无不是以成为夏人的家奴、侍妾为荣,甚至于,倭人还是他在北美扩张的最好工具,当年那些无主浪人更擅长对付北美的土人,正是凭借着那些人的武士刀,南洋才一直推进到北美腹地。让北美成为华夏移民的另一个目的地。现在那里已经生活着数百万华夏移民。
但是,这并不是施奕文最欣喜的地方,更让他内心雀跃是大明的变化,不是大明在北方的扩张,而是朱翊钧这位皇帝,他的表现完全出乎了施奕文的意料,作为大明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在他亲政的五十年间,一直锐意进取,这种进取并不局限于国土的扩张,而是各个方面的,张居正的改革并没有因为其离世而中止,甚至在他的支持下朝着更深层的方面推进着。
从“添丁入亩”到“官绅一体纳粮”再到商税改革,在朱翊钧强有力的推动下,大明以一种全新的形态展现在世人的面前,甚至让施奕文看起来有些陌生。
甚至在去年,为了维持大明在西域的统治,朱翊钧下旨第一次发行了“铁路债券”,用于修建从京城到安西也就是后世伏尔加河畔的铁路,当然,这也表明另一个问题——朝廷的钱不够了,其实,这么多年朱翊钧之所以不断的改革,就是因为朝廷的收入不能够支撑他的扩张,所以,只能不断的推行改革。
“也许,大明也应该可以休养生息了…”
在施奕文的心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他又哑然失笑的摇头轻叹。
大明的领土扩张对于大明的稳定是极为有利的——千百万流民,尤其是西北地区的流民在那些新占领区获得了大量的土地,大明的“西进运动”或许在某种程度上阻碍了诸夏人口增长速度,但是对大明的将来却是有利的。
“王上,这南洋诸国里头,也就是王上您对将士们这般的恩宠,他们要是知道,这两天王上一直在等他们回来,肯定会…”
不等内侍的话音落下,那边就有内侍指着大海说道。
“回来了,回来了,王上,你看,是轮船的烟柱,好几道烟柱呢,肯定是咱们的船队回来了…”
内侍的喊声,让施奕文站起身来,朝着天际间的海平线那几道烟柱看去,那是轮船烟囱里喷吐的烟雾——二十五年前,南天门的机械厂“终于”制造出了蒸汽机,十年前,蒸汽机被安装在船上,现在这是个蒸汽船与帆船同时存在的时代,也是蒸汽时代刚刚开启时代。
“好了,他们回家了…”
施奕文笑了笑,然后说道。
“走,我们去码头,你们不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欢迎他们回家,每年派出去一千人,回来的时候,他们一个个的最后会带回来两三千侍妾,三四千子女,再加了几千家奴,我南洋人丁兴旺,可离不开他们啊…”
当然,这种人丁兴旺是以“倭地”大量人口“流失”为代价的,不过,这也有一个好处,“腾笼换鸟”倭地的人口日益减少的同时,那里华夏移民却在增加。
其实,南洋也是一样。
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尽管已经年迈,但是施奕文的脚步显得极为轻快,他的心情极佳,因为历史已经完全偏移了他最担心的那个方向,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着,而发展的势头极为不错。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既便是有朝一日自己离开人世,也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这边从“北望楼”上下来时,远远的施奕文看到有内侍急匆匆的朝着这边跑了过来。待他跑过来后,双手捧着一份电报说道。
“王上,神京急电。”
神京,就是北京。那里的急电?难道出什么大事了?
“可是有什么要事?”
“陛、陛下驾崩了…”
什么!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施奕文只觉一阵目眩,目中尽是不信,而闻讯而来的百官内侍们也无不是跪成一片,周围尽是一片哭喊声。
“陛下啊…”
他走了…
“王,王上,节哀,这有皇帝给王上的遗诏…”
“遗诏、遗诏呢…”
喃喃着施奕文接过那份电报,只见电报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致远,我为明君否?”
(全书完!)